2021年1月18日 星期一

金門藝文拾零・拾伍──關於蔡獻臣(下)

 金門藝文拾零・拾伍──關於蔡獻臣(下)

 

   

      鄭汝璧〈蔡虛臺儀部〉 

  據清光緒三年刊本《處州府志》卷之十八所立傳:鄭汝璧,字邦章,浙江省處州府縉雲縣人,隆慶二年成進士(與蔡貴易同科),曾歷刑部江西司主事、雲南司郎中;禮部儀制司、吏部驗封司、文選司郎中等職。之後又歷太常少卿、福建左參議;既而於萬曆八年遷轉廣東副使,駐地在瓊州(海南島)。鄭汝璧對於被調到國土極南端頗為不樂,遂上疏稱病乞歸,家居十二年後方再起,任井陘兵備副使,後轉河南左參政、山東右布政;巡撫山東時,全活饑民六百三十餘萬,後因父喪歸鄉守孝。服滿後起官南京太常少卿,又巡撫延綏。萬曆三十三年以兵部右侍郎兼僉都御史,總督宣大山西軍務,對邊境緊張情勢應付得宜,但卻因病劇而乞歸,在歸途中卒於山東荊門驛。著有《由庚堂集》、《皇明功臣封爵考》、《延綏鎮志》等。    

     關於鄭汝璧寫此信給蔡獻臣的時間,由文題稱蔡獻臣為「儀部」,可知當時蔡獻臣是在禮部儀制司;按蔡獻臣是在萬曆三十年(1602)九月,由北京禮部主客司轉任儀制司郎中,至三十二年外調出任常鎮兵備道。而據《明神宗實錄》,鄭汝璧於萬曆二十七年十月由山東巡撫改官南京太常寺少卿,至萬曆三十年十一月底被陞為延綏巡撫。從時段的排比來看,鄭汝璧寫信的時間,應該是在萬曆三十年九月(蔡獻臣為「儀部」)至十一月(鄭汝璧陞為巡撫)之間。至於寫信的原因除了敘舊,鄭汝璧言是因「近不佞視篆南雍」,而南京國子監監生的出路發生壅塞情形,故要請蔡獻臣幫忙查查問題出在哪裡。「視篆南雍」,即掌管南京國子監事之意;雖然連《明神宗實錄》或其家鄉方志所立傳記,都沒提到過鄭汝璧當過「校長」,但明代中期以後因神宗怠政,重要官員出缺也常不補人而是命他官兼署的情形確乎有之。鄭汝璧可能是突然碰上原不是自己管的事卻掉到頭上來,但仍有心要為監生們解決問題,故去信給蔡獻臣請其關注。鄭汝璧寫予蔡獻臣之信,見於其所著《由庚堂集》卷三十三〈書牘〉部份,如下: 

 

        蔡虛臺儀部

        往尊公時語不佞:「我二郎必做。」私心識之。已而世丈登庸,䓇焉姱節乃一見,踰于所聞,不獨慶通家有喆嗣、慶國有偉人也。入都渥承顧惠,南旋未有以謝。聞正席儀部,固不佞舊遊也。藩封黌政,關係甚鉅,得高賢主之制典,風教犁然飭新,喜跂亡量。顧海內願得為師,而敝浙望之若歲。倘不鄙湖山,俯垂憲節,天造敝藩,多士興起,不佞且為桑梓引領矣。近不佞視篆南雍,有掌故上狀,輒奏記左右:南雍諸生,日月已滿,須實咨至,方送南銓撥歷,不則終歲淹焉。近查諸生咨,有久未至者,桂玉殊苦,且起他端,每以請咨藉口索費。惟明公在事,知必速發,顧中間壅閣,尚不知所歸;幸明公查詰,得其壅端,而著為常期。憶不佞往在儀部時,曾限以文到應實咨者三日內發,遲則詰主者。知明公不啻速耳,敢為諸生請。惟亮詧。

  ──本篇部份典故、詞語,略釋於下:

往尊公時語不佞:「我二郎必做。」私心識之:二郎必做,典出宋人王祐之軼事。王祐於五代之晉、漢、周都曾任官,宋太祖受禪後又歷監察御史、知制誥等職,宋太宗時知開封府,以病請告。太宗稱許王祐文章、清節兼著,特拜其為兵部侍郎,但之後月餘王祐便卒,享年六十四歲。據宋人邵伯溫《聞見前錄》卷六載,當初王祐於太祖時任知制誥、受命出使魏州之前,太祖曾允諾完成使命後要命他為宰相;但王祐還朝後,因勸諫太祖勿以猜忌而殺無辜,導致太祖羞怒,將之貶至葉州,七年不召見。據說王祐在遭貶謫時,曾對人笑曰:「某不做,兒子二郎必做(太祖曾允諾的宰相之位)。」二郎,即其次子王旦,王祐素知此子將來必定貴顯;其後王旦果至相位。王祐還曾在自家庭院中手植三棵槐樹,並言:「吾子孫必有為三公者」,之後果如其言,天下稱其家為「三槐王氏」。依鄭汝璧此言,他曾與蔡貴易有過交談;且蔡貴易還不只一次告訴他,其子蔡獻臣的發展會超過蔡貴易自身。

已而世丈登庸,䓇焉姱節乃一見,踰于所聞:世丈,原是用於稱呼確有世誼關係、年長於己而行輩不易確定者;鄭汝璧以「世丈」稱呼蔡獻臣,或許是有點客氣過了頭。按:蔡獻臣生於嘉靖四十二年(1563),而鄭汝璧於隆慶二年(1568)即與蔡貴易同科考中進士,論年紀、輩份,蔡獻臣應都夠不上鄭汝璧稱其為「世丈」。登庸,於科舉考試中式之意,此指蔡獻臣成進士。焉姱節:,同赫,顯明。姱,大、好之意。鄭汝璧謂:自蔡獻臣出仕為官後,自己才得以一睹其昭然之美善品格,親睹後覺得還勝過以往聽聞蔡貴易形容的程度。

聞正席儀部,固不佞舊遊也:蔡獻臣新擢為禮部儀制司郎中,而鄭汝璧過去也擔任過相同的職位,故云係其「舊遊」。

藩封黌政,關係甚鉅,得高賢主之制典,風教犁然飭新,喜跂亡量:據《明史.職官志.禮部》部份載,儀制司「分掌諸禮文、宗封(藩封)、貢舉、學校(黌政)之事。」因蔡獻臣成為儀制司郎中,「藩封黌政」係其掌管之部份業務;雖他才剛剛上任,鄭汝璧已期許在其主持之下,能夠使「風教犁然飭新」,因而欣喜。高賢,尊稱賢明、有才智者。跂,墊腳尖以便遠望,形容期盼之狀。

顧海內願得為師,而敝浙望之若歲。倘不鄙湖山,俯垂憲節,天造敝藩,多士興起,不佞且為桑梓引領矣:句謂當時蔡獻臣聲譽漸隆,有多處省份希望他去當提學副使,浙江一地殷盼尤盛。對於蔡獻臣若受命管學政時被派到浙江的可能性,鄭汝璧自謂代表其家鄉表達熱切期望。引領,伸長脖子遠望,亦為期盼之意。按,鄭汝璧信中雖云「倘不鄙湖山,俯垂憲節」,說得好似蔡獻臣可以自擇去何處當何官,但實際上當然不可能如此簡單。

近不佞視篆南雍,有掌故上狀,輒奏記左右:掌故,漢代官名。《漢書.鼂錯傳》應劭注曰:「掌故,六百石吏,掌故事。」由字面上看,當為掌理且嫻熟各種行政案例成例之記錄者,可備諮詢。明代國子監內無相應官職,鄭汝璧在此諒指他屬下的國子監資深官員,為當時監生出路問題陳說其情狀。奏記,謂將欲陳說之事寫下來上陳。左右,司馬遷〈報任少卿書〉中有「以曉左右」之句,張銑注曰:「左右,猶足下也。」,後世書簡中用以敬稱收信者。    

南雍諸生,日月已滿,須實咨至,方送南銓撥歷,不(否)則終歲淹焉。近查諸生咨,有久未至者,桂玉殊苦,且起他端,每以請咨藉口索費:鄭汝璧信中的這段話,要詳細解釋有點複雜,筆者儘量簡言之:明代的國子監生,除了像一般地方儒學生員去參加科舉考試,也可經由吏部銓選任官。在明英宗天順朝以前,監生必先經過升堂、積分、撥歷三階段方可任官;天順以後因監生數眾發生積滯,欲加快流程,於是耗時的升堂、積分之法被略去,監生任官前只要求「撥歷」。「撥歷」,即讓監生進入各部司院寺等去當實習生辦事,歷滿一定時間便可排入待銓選行列;不過,在被派去「撥歷」之前,當然還是得在監內讀書修業達一定時數。由鄭汝璧信中所言,當時南京國子監監生,有些人在監內的「學分」已修滿了,但「撥歷」不是南京衙門自己可以逕行辦理,還是得等北京方面咨文來到,不然就只能懸著。在鄭汝璧管監事當時,有的監生已等待很久了;因南京的物價高昂(桂玉,成語中有「食玉炊桂」,謂米如珍珠,柴如桂木。),監生們都希望儘快進入銓選行列,否則吃不消。而在向北京方面「請咨」的過程,還有承辦人員經手三分肥,欺負監生心急而藉口要錢。等待撥歷的監生們積了一肚子窩囊氣,不難想見。   

憶不佞往在儀部時,曾限以文到應實咨者三日內發,遲則詰主者:依鄭汝璧過去當禮部儀制司郎中的經驗,他記得來文須以實咨答覆者,限三日內發文,遲了就唯承辦人是問。

 

  ──由於鄭汝璧寫給蔡獻臣此信中曾有言:「顧海內願得為師,而敝浙望之若歲。倘不鄙湖山,俯垂憲節,天造敝藩,多士興起,不佞且為桑梓引領矣。」在這裡,筆者要順便談起一個老問題:就是《金門志》的蔡獻臣傳記中所稱,當他改領浙江提學道時,「識拔精詳,狀元朱之蕃,其所取士也」這段記載。在張建騰先生的碩士論文《金門蔡獻臣研究》,以及蔡主賓先生所撰《蔡獻臣年譜》中,都已指出此事不確:因為朱之蕃是在萬曆二十三年便成了狀元,而蔡獻臣是遲至萬曆四十五年才由浙江海道陞任提學副使的;故朱之蕃當然不可能是蔡獻臣「所取士」。而對於此說,蔡主賓先生雖認為不確,但又提出另一個說法,認為朱之蕃可能是蔡獻臣之父蔡貴易所提拔的舉人。蔡主賓先生在《蔡獻臣年譜》第122頁中如此說:「因為貴易於萬曆二十一年晉升浙江省按察司按察使,兼管學政(相當於現代的省教育廳長,負責一省之教育、貢舉與文化之事),二十二年八月,負責鄉試」。對於蔡主賓先生提出的這另一說法,過去筆者在撰寫〈「御賜里名瓊林」獻疑(下)〉時曾寫道,因:「明代的按察使「掌一省刑名按劾之事。糾官邪,戢奸暴,平獄訟,雪冤抑,以振揚風紀,而澄清其吏治」,管的是監察、「官箴」這方面。至於在按察使之下,則有「副使、僉事,分道巡察,其兵備、提學、撫民、巡海、清軍、驛傳、水利、屯田、招練、監軍,各專事置」;學政之事是由按察司副使,也就是「提學」主管。按察使雖然是副使的上司,但並無兼管學政之權力,故蔡主賓先生設想的情形並不可能發生。再者,蔡貴易身後之〈嘉議大夫浙江按察使肖兼蔡公墓誌銘〉,是由晉江人黃鳳翔所撰(見於黃著《田亭草》 卷之十五),其中也沒提到他與朱之蕃的仕進有任何干係。黃鳳翔是與蔡貴易同榜成進士之鄉親,且蔡貴易是在萬曆廿五年春逝世,距朱之蕃成狀元時只不過年餘;如果蔡貴易真曾識拔了朱之蕃,黃鳳翔應絕不致漏載此點的。」──關於這樁糾結老久的疑案,筆者要作一些補充,在此就先把結論說出來:蔡貴易在擔任浙江按察使時,是否有兼任過「提學」一事,依然不明朗;但是,「狀元朱之蕃」,並非受蔡貴易「識拔」才在科舉考試中出人頭地,這點是可以確定的。箇中詳情,且容筆者分說於下:

  關於蔡貴易之生平,於今所能得見最詳盡之記載,是由晉江人黃鳳翔為其所撰〈嘉議大夫浙江按察使肖兼蔡公墓誌銘〉。在這篇墓誌銘裡,黃鳳翔提到蔡貴易在貴州「分臬參藩」時,「嘗署督學,所校拔多儁士」;不過,在蔡貴易「癸巳(萬曆廿一年),晉浙江按察使」之後,墓誌銘中就沒有提到他曾兼署學政,因而筆者認為無此事。不過,在筆者往昔所蒐得與蔡貴易同時代人士的文章中,稱他為「老師」者,非僅一二而已。譬如鄞縣人薛岡《天爵堂文集》卷之十一中之〈合祭浙江按察使肖翁蔡老師文〉,開頭第一段便是如此寫道:「維萬曆戊戌(萬曆二十六年,西元1598)冬十月,浙江按察使肖翁蔡老師,捐賓客已再易春秋矣。門生某等,望閩雲稽首,灑國士之淚;而道阻且修,媿無能束芻墓下,陳其心腹,憧憧至今。顧念不肖等得有成就,皆師賜也。會鄉縉紳入閩之便,路經同安,唯吾師以文字知我輩,于是炙雞絮酒,而哭師以文曰」。雖薛岡自身沒有科舉功名,但卻以能文知名,而在這篇代表多人而撰的祭文中,薛岡的文題除了蔡貴易之最高官銜「浙江按察使」以外,還特別稱之為「老師」,文中又有「門生」、「皆師賜也」、「吾師」等語。乍看之下,蔡貴易在「學政」這方面的權限,乍看似是曾操其柄。另外,慈谿縣人錢文薦(萬曆三十五年進士)《麗矚樓集》卷之二十二,有一封寫給蔡獻臣的信,題為〈寄蔡觀察〉,此信開頭便寫道:「曩尊老師,進僕函丈下,譬之治田,猶是菑畬類也。乃老師力任,去草芟夷,蘊崇之,勿使滋殖;而明公獨先逢年,覺火耕而水耨者,與尋常磽确迴爾懸殊。愧之!愧之!後稍沾體塗足,旦暮從事于此,始獲一收,又不可再,幾孤老師望矣!」此信中以「明公」稱蔡獻臣,而以「尊翁」、「老師」稱蔡貴易;這又是一個稱蔡貴易為「老師」的例子。還有:與薛岡同是鄞縣人之董光宏(萬曆二十九年進士),在其《秋水閣墨副》中有兩封寫給蔡貴易的書信,也題為〈贈蔡肖兼老師敘〉、〈寄蔡肖兼老師〉(見《秋水閣墨副》卷之一下、卷之七)。不過,在〈寄蔡肖兼老師〉此信中,董光宏是有如此寫道:「吾師之去吾海士也,再易霜霰矣。……夜郎去天萬里,僮繡錯,黑子地以吾師彈壓之,是不無牛鼎憾也。」此處「夜郎」指貴州,亦即董光宏寫此信時,蔡貴易還在貴州任官、也就是在他出任浙江按察使之前;由此看來,稱蔡貴易為「老師」,並不見得是因其擔任浙江按察使之後還曾兼管學政,才會被冠上的稱呼。再者,薛岡與董光宏是鄞縣人、錢文薦是慈谿人;而鄞縣與慈谿縣,都是屬於寧波府轄下。由這三人的籍貫來看,他們稱蔡貴易為「老師」,很可能是緣於蔡貴易在當寧波府知府時,曾對彼等學業有所提點,故有如此稱謂,並不能以此認定蔡貴易曾兼管浙江一省之「學政」──除非還能再由同時代者所寫的文章、詩篇中,找到有人提及蔡貴易時稱他為「文宗」或「宗師」;或者是寧波府以外的浙省人士,提及蔡貴易時也稱他「老師」;又或者有方志或朝廷方面的記錄,明確記載蔡貴易任浙江按察使時還曾兼管過「學政」,這樣才能算得上有足資判斷的證據。

    關於蔡貴易以按察使蒞浙時,是否曾兼任「提學」一事,還沒有真正具肯定性之文獻出現。不過,由浙江省「提學」一職更迭的經過來看,這個職位,在蔡貴易受命出任浙江按察使之後,是有一段時間曾出現了「空檔」。而以浙江省人文薈萃、士子眾多的環境條件觀之,「學政」要事諒不能懸無人理;即便只是短期空缺,也得有人主政。若由這點來看,似乎蔡貴易也不是全無兼任過「提學」的可能。關於這個「空檔」的出現,筆者茲以臚列《明神宗實錄》的幾條相關記錄來說明:

  《明神宗實錄》萬曆廿年六月己亥(十一)日:「福建僉事陳應芳以原官督學浙江」。

  《明神宗實錄》萬曆廿一年五月癸酉(廿)日:「以貴州左參政蔡貴易為浙江按察使」。

  《明神宗實錄》萬曆廿一年九月乙丑(十四)日:「陞浙江提學僉事陳應芳為福建右參議」。

  《明神宗實錄》萬曆廿一年十一月丁卯(十七)日:「陞江西左參議蕭雍為浙江副使,提調學校」。

  《明神宗實錄》萬曆廿一年十一月甲戌(廿四)日:「陞山東參政沈修為江西按察使,調雲南副使李際春提督廣西、江西左參議蕭雍提督浙江 ,各學政」。

  《明神宗實錄》萬曆廿三年五月戊戌(廿六)日:「先是提學蕭雍陳學政勤考較、崇正學、廣進取三事,既下其疏于禮部,科臣薛三才復請重加申飭。禮臣范謙謂二疏嚴範端習,大有禆學政,宜通行天下,著為令。詔:如議行」。

  《明神宗實錄》萬曆廿四年五月丁丑(十一)日:「浙江副使蕭雍致仕」。

  ──由以上《明神宗實錄》的記載裡,可以看到:在蔡貴易由貴州左參政蔡貴易調任浙江按察使之前,浙江省已有僉事陳應芳擔任提學。但陳應芳於萬曆廿一年九月被陞為福建右參議之後,朝廷是到廿一年十一月才發佈蕭雍為繼任提督浙江學政的人令。也就是說:在陳應芳離職到蕭雍來接手之間,可能有出現過「空檔」(如果陳應芳在蕭雍來接手前就先去了福建的話);之後蕭雍於萬曆廿三年間還曾以提學身分上疏朝廷、一直到萬曆廿四年五月才致仕。然而,即便浙江提學一職可能出現「空檔」,但也並不表示就一定會是由蔡貴易來兼職;一省之按察司可以有多位「副使」,也可能是由這些人中的一位暫攝「提學」之事(就像蔡貴易先前在貴州「分臬參藩」時,「嘗署督學」)。再者:浙江提學一職可能的「空檔」,頂多是自萬曆廿一年底到廿二年初;蕭雍之前是在江西任職,和浙江省接壤,要過來不需耗時曠日。是故,蔡主賓先生所揣想的情形「……貴易於萬曆二十一年晉升浙江省按察司按察使,兼管學政(相當於現在的省教育廳長,負責一省之教育、貢舉與文化之事),二十二年八月,負責鄉試……」,這是不可能發生的。即便蔡貴易真曾在「空檔」期間有兼管過浙江的學政,但當萬曆廿二年八月鄉試舉行之時,蕭雍老早就已來接下「提學」的位子、遂行其職司。雖說由從屬關係來看,按察使是副使們的上司,但《明史.選舉志》裡已說得很明白:「督、撫、巡按及布、按二司,亦不許侵提學職事也。」連總督、巡撫之尊,尚不得對提學的職權範圍內有所置喙;蔡貴易即便是按察使,在專職的提學副使蕭雍上任之後,也是不能插手管事的。

  以上這一大段,簡單來說:就算蔡貴易擔任浙江按察使時,曾有一度兼管學政,但在萬曆廿二年鄉試時也已不是他管事了──其實,關於朱之蕃通過鄉試成為舉人一事,是否如蔡主賓先生所揣想的那樣,與蔡貴易有關?想要弄清楚這一點,有一個關鍵性問題該先釐清。這個問題便是:朱之蕃是「哪裡人」?如果朱之蕃籍屬浙江,那要探討蔡貴易父子與其成能為舉人的經過是否有關,還有意義;但若朱之蕃根本就不是浙江人,則他在鄉試中成為舉人、進而於次年成為狀元之事,就與蔡貴易父子八竿子打不著了。而這個關鍵性問題,過去筆者也糊塗了、沒有去注意到。以下,筆者就來說明關於朱之蕃的籍貫問題。          

    關於朱之蕃的生平,記載最詳者係明人顧起元《雪堂隨筆》卷三所收〈通議大夫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協理詹事府事贈禮部尚書蘭嵎朱公墓志銘〉。在這篇墓志銘裡,顧起元寫道:「公諱之蕃,字元介,別號蘭嵎,先世山東之茌平人也。國初以役籍太常,久之,用尺伍符徙,隸南錦衣衛,遂家焉。」朱之蕃的先祖本是山東人,但後來被列入「衛籍」;所謂「南錦衣衛」,即「南京錦衣衛」之省稱。據《明史.職官五.南京衛》部份載:「……親軍衛指揮使司十有七:曰金吾前衛,曰金吾後衛……曰錦衣衛……曰孝陵衛。」朱之蕃既有「衛籍」之身分,依據明代體制,他就必需在自己衛籍所屬地區參加鄉試。在明代,南京自成祖後成為「留都」、應天府,是南直隸(約當後世之江蘇、安徽二省)之中心;朱之蕃因衛籍關係,故他參加的是應天鄉試、並非在浙江參加鄉試。南京所在之應天府,入清後改稱江寧府。而在康熙初年任江寧府知府之陳開虞所修《江寧府志》卷之十三〈科貢中〉部份,萬曆二十二年的舉人名單中即載:「朱之蕃,第七十人,見進士。」、萬曆二十三年之進士部份則載:「朱之蕃,元价(介),錦衣衛籍,知州衣子(據顧起元墓志銘中載,朱之蕃之父朱衣於嘉靖四十三年應天鄉試成舉人,官至沅州知州)。治易,一甲第一人,翰林院修撰,禮部侍郎,出使朝鮮,賜蟒玉一品服。」此外,明人顧鼎臣編撰、吳承恩增補之《明狀元圖考》卷三關於朱之蕃的記載,亦稱其「甲午(萬曆二十二年),領薦應天」。從以上資料觀之,朱之蕃既非籍隸浙江、也不是在浙江參加鄉試。是故,所謂蔡獻臣「識拔」了朱之蕃的記載、或是蔡貴易與朱之蕃成舉人有何關係的揣想,通通都是不成立的。當然,蔡貴易之於寧波府之士子、或蔡獻臣之於全浙之士子,在他們二位蒞官之時,必然是付出了一番相當心力;這點筆者不會去否定。不過,考察古人行跡,必需講求實證;全無關聯之人或事,不可妄意牽連。筆者撰述關於金門前賢之行實,以求真為上;若有得罪,尚請海涵。   

 

湯顯祖〈寄蔡參知江陰,參知先公長憲於越,而余于南署時有目成之契,懷之〉 

 

  晚明的戲曲大師湯顯祖,以《玉茗堂四夢》(《還魂記》、《紫釵記》、《南柯記》、《邯鄲記》)等傳奇作品聞世;其人雖曾一度仕進為官,但卻因直言亟諫而遭貶謫,斯時蔡獻臣曾為作〈送湯若士祠部諫謫〉五言古詩一首。萬曆二十三年間,蔡獻臣曾有〈寄湯若士遂昌〉一信予湯顯祖(時湯顯祖任遂昌知縣)。其後蔡獻臣任常鎮兵備道期間,湯顯祖曾有詩作兩首寄予蔡獻臣,茲於下介紹。

  按:湯顯祖,字義仍,號若士,江西省撫州府臨川縣人,早年即以能文出名。張居正為助其子考取功名,曾網羅海內名士來「陪公子讀書」;湯顯祖亦在被邀之列,但他辭謝不赴。至張居正卒後,湯顯祖方於萬曆十一年考中進士,初授南京太博士,其後又遷為南京刑部、禮部主事。萬曆十九年閏三月間,因發生「星變」異象,素來討厭言官進諫之神宗,便藉這次天象變異,斥責眾給事中、御史等對當時「風尚賄囑,事尚趨赴」的現象毫無舉劾、反倒是「屢藉風聞之語訕上要直」,有虧職守;神宗本要將這些言官盡皆「拿問重治」,但他聖心寬厚、僅是「姑且從輕,各罰俸一年」。湯顯祖雖非屬神宗罰俸之科道官,但對於神宗的藉口濫行處分看不下去,上疏直陳「言官豈盡不肖,蓋陛下威福之柄潛為輔臣所竊,故言官向背之情,亦為默移」;並直指在張居正死後十年間的政道敗壞,是因內閣首輔「(申)時行柔而多欲,以羣私人,靡然壞之。」疏上後,觸神宗之怒,將湯顯祖謫為徐聞縣(廣東省雷州府)添註典史,其後稍遷遂昌(浙江省處州府)知縣。萬曆二十六年,湯顯祖上計京師,自陳不職後遞出辭表;次年大計考察外省官員,主事者議黜之,雖有李維禎為之極力爭取,但湯顯祖仍遭奪官,自是居家不復仕出。湯顯祖雖於仕途遭挫,但也因之得以傾注心力於文學創作,為自己奠定了不朽名聲,最後於萬曆四十五年卒於自家,享年六十八歲。

  在湯顯祖所著《玉茗堂全集.詩集》卷九,收有題為〈寄蔡參知江陰,參知先公長憲於越,而余于南署時有目成之契,懷之〉七言律詩二首。詩題中云「參知先公長憲於越」,指蔡貴易官至浙江按察使;稱蔡獻臣為「參知」、詩句中又云「新參按節」,知此二詩之作,當在萬曆三十二年蔡獻臣剛出任常鎮兵備道大參時。「江陰」為地名,明洪武二年江陰州改為江陰縣,隸屬常州府;此指蔡獻臣之駐地。作此二詩時,湯顯祖已家居五年,可能因聽聞蔡獻臣膺新命入浙,憶起往昔曾與蔡貴易有一面之緣,以及蔡獻臣在自己遭貶謫為詩相送之情(萬曆十九年時,蔡獻臣在南京任刑部山東司主事),因而賦詩寄去。二詩如下:     

 

      寄蔡參知江陰,參知先公長憲於越,而余于南署時有目成之契,懷之

  耆舊相思日幾過,八閩簪紱最情多。新參按節風雲遠,舊署含香雨露和。

  江館夜燈留燕語,海門春汛屬漁歌。扁舟一臥堪來往,別恨年年賦淥波。

 

  清都一飯許年華,每夜章門望劍花。上路旬宣新節鎮,外臺官屬舊通家。

  衙參曉散江沉月,翰墨晴飛海上霞。乘興就君拼一醉,慧泉新火畫溪茶。

 

  ──此二詩部份典故、詞語,略釋於下:

  參知先公長憲於越,而余于南署時有目成之契:目成,以眼神傳達心意。典出屈原〈九歌.少司命〉:「滿堂兮美人,忽獨與余兮目成。」由「目成」一語觀之,當年湯顯祖在南京見到蔡貴易時,僅止於有「眼神交流」、未有機會交談。按,湯顯祖於萬曆十一年成進士,授南京太博士,其後又遷為南京禮部主事,至萬曆十九年因上疏觸怒神宗,被謫為徐聞縣(廣東省雷州府)添註典史,稍遷遂昌(浙江省處州府)知縣。蔡貴易則於萬曆十年由南禮部郎中被調任為寧波府知府,至萬曆十五年陞為貴州按察副使,萬曆二十一年晉浙江按察使。對照起來,湯顯祖能在南京官衙中遇見蔡貴易的時段,應是自萬曆十一年至萬曆十五年間;是時蔡貴易擔任寧波府知府,諒曾因公事而至南京,才有這一面之緣的機會。    

    耆舊相思日幾過,八閩簪紱最情多:據《列朝詩集小傳》中所收湯顯祖傳云,湯顯祖「所居玉茗堂,文史狼籍,賓朋雜坐」。雖然罷官,但其文友故舊依然往來頻繁。句謂:在湯顯祖交接的眾多賓客中,來自閩地的官宦們最使其感到情誼濃厚。

舊署含香:據唐代類書《初學記》卷第十一〈侍郎第八﹙郎中員外郎﹚〉引應劭《漢官儀》曰:「尚書郎含雞舌香,伏奏事。」雞舌香即丁香,含之可除口中異味;漢代尚書郎為防奏事時口氣觸穢,故含雞舌香使吐息芬芳。湯顯祖與蔡獻臣曾同是南京六部郎中,故云「舊署含香」。

     別恨年年賦淥波:淥波,出江淹〈別賦〉:「春草碧色,春水淥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

     清都一飯許年華:清都,原指天帝之居所,此當指留都南京。

  每夜章門望劍花:本句或用晉代張華尋劍故事。據《晉書.張華傳》載,在吳國未滅之時,「斗牛之間(吳國所在分野的天空中)常有紫氣」,當時的習道術者認為這是吳國強盛之徵,還不能對其用兵;但只有張華不這麼想,認為這是另有所示。當吳國被滅後,斗牛之間紫氣愈明。於是張華找了一位善觀天象的豫章人雷煥,與其夜觀天象;雷煥認為此紫氣乃「寶劍之精,上徹於天耳」,並言寶劍的位置應是在豫章豐城。於是張華與雷煥約定共尋寶劍、之後派雷煥去當豐城令。雷煥到任後,果然在該縣監獄的地基下掘得藏於石函中的龍泉、太阿兩柄寶劍。湯顯祖與蔡獻臣雖相距甚遠,但仍關心其仕宦動向,就如張華、雷煥遙望劍氣而知其所在;亦喻蔡獻臣如寶劍,其光華昭然;上徹於天。   

  上路旬宣新節鎮:旬宣,典出《詩經.大雅.江漢》中「王命召虎,來旬來宣」之句。召虎,即召穆公。旬,同徇,巡視之意。宣,宣達王命。節鎮,謂蔡獻臣所任常鎮兵備道大參。

     慧泉新火畫溪茶:慧泉,亦稱慧山泉或惠山泉,在江蘇無錫惠山白石塢下,水質極佳,宋人翁挺〈膠山竇乳泉記〉中云:「水之品題盛於唐,而慧泉居天下第二,人至於今莫敢易其說,非以經陸子(唐代陸羽)所目故耶?」此喻宜於泡茶之佳泉。畫溪茶,宜興縣唐貢山所產名茶。據宋代咸淳間《重修毗陵志》卷第十五〈山水〉載:「唐貢山,在(宜興)縣東南三十五里,臨罨畫溪,以唐貢茶故名。」   

 

   倪元璐〈復蔡公虛臺〉

 

  據《明史》本傳:倪元璐,字玉汝,上虞人,天啟二年成進士,改庶吉士,授翰林院編修,曾一度以疾歸鄉。天啟末還朝,出典江西鄉試,復命時崇禎已繼位,曾上疏與當時魏忠賢餘黨的楊維垣互詰,晉陞侍講後又請燬閹黨所撰《三朝要典》。其後倪元璐歷南京國子監司業,右中允;崇禎四年進右諭德,充日講官,進右庶子,崇禎八年出任國子監祭酒。是時倪元璐雅負時望,崇禎本有意大用,曾要內閣將倪之履歷進呈。但卻因此招致內閣首輔中極殿大學士溫體仁忌之、教唆誠意伯劉孔昭疏攻倪元璐:聲稱倪元璐正室陳氏未亡,而其妾王氏卻冒充繼室獲得誥封,是敗禮亂法。雖有尚書姜逢元等為倪元璐說話,澄清陳氏是有過而下堂之出妻,王氏確是繼室而非妾,但溫體仁還是以《登科錄》上所報家屬資料有陳、王二氏並列為由,擬旨稱倪元璐「罪跡顯然」,使其落職閒住。之後到了崇禎十五年九月,倪元璐方被詔起為兵部右侍郎兼侍讀學士,次年五月超拜戶部侍郎兼翰林院學士,仍充日講官。倪元璐雖負時望,但當時的大明已日薄西山,其舉措亦無法挽回大局。崇禎十七年二月,倪元璐被命以原官職專直日講,但一月之後,李自成便攻陷京師。北京城陷之後,倪元璐整肅衣冠拜闕,留下簡單遺書,然後朝南坐,以帛自縊。卒後獲贈少保、吏部尚書,諡「文正」。入清後亦予諡「文正」。    

  在倪元璐所著《倪文正公尺牘逸稿六卷》(清鈔本,收錄於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傅斯年圖書館藏未刊稿鈔本》集部第二十七冊)卷之四,收有其寫給蔡獻臣的書信一封,題為〈復蔡公虛臺〉,約作於崇禎九年,是時蔡獻臣里居已久。信如下: 

 

      復蔡公虛臺

  十四年來,遂如隔世。每懷德輝,雖晝亦夢尋,詎徒夜半乎。老公祖鴻遵既久,更復不出,天下何時太平?嘗有客從鄭鄉來者,微知動定。道腴文富,足以肥矣。某荷人言,還其子舍,投林以來,遂得與麋鹿味通合水乳。既割戶限為鴻溝,都不復知山外何日月。遙訊自天而下,盥誦精神冷然,虹氣雲衿,于斯已至。鴻還甚遄凌遽,報謝不能多言。所冀東山旦發,兵氣夕銷。一咲墮驢,萬願俱畢。

 

  ──本篇部份典故、詞語,略釋於下:

十四年來,遂如隔世:按,倪元璐於天啟二年(西元1622)方成進士,嗣後改庶吉士,授翰林院編修。而在蔡獻臣這方面,依據張建騰先生《金門蔡獻臣研究》附錄之〈蔡獻臣年譜〉所示:天啟二年,熹宗接納鄒元標等人之言,起蔡獻臣為光祿寺添註少卿;天啟三年仲夏蔡獻臣入京赴任,三個月後回任前職,但才做滿一個月便因遭攻訐而疏乞給假獲允,又回家鄉了。而由倪元璐信中「某荷人言」、「投林」等語,可知他寫此信,已是在崇禎九年(1636)中他因被人攻訐而辭官下野之後。由倪元璐、蔡獻臣之生平排比,二人應該是於天啟三年(西元1623)在北京見過面;若把天啟三年算作頭一年,算起來第十四年即是崇禎九年。自天啟間晤面後,一晃竟已十餘年,使倪元璐若有隔世之感。    

  老公祖鴻遵既久:鴻遵,典出《詩經.九罭》:「鴻飛遵陸,公歸不復。」倪元璐信中云「鴻遵」,但其意實乃在於下句「公歸不復」──自天啟三年起,蔡獻臣就沒能再入朝了。  

    嘗有客從鄭鄉來者,微知動定:鄭鄉,典出《後漢書.鄭玄傳;鄭玄是高密縣人,北海國相孔融十分敬重這位大儒,曾要高密縣的地方官員將鄭玄所居之鄉改稱「鄭公鄉」,此處指蔡獻臣所居處。先前倪元璐有客自同安(或泉州)來,因而稍知蔡獻臣近期的狀況。

     道腴文富,足以肥矣:道腴,班固〈答賓戲〉有「味道之腴」之句,李善注曰:「腴,道之美者也」;呂向注曰;「腴,膏腴也。言研味道德之膏腴」。倪元璐稱自己雖僅能由遠方來客的口中略知蔡獻臣近年間的境況,但由於心仰之忱,即便只能得知些許事情,也都聽得津津有味。

  某荷人言,還其子舍,投林以來,遂得與麋鹿味通合水乳:某荷人言,自謂遭人攻訐。在清修《明史》之倪元璐本傳,是稱溫體仁忌之,故唆使誠意伯劉孔昭上疏。不過,在《崇禎實錄》崇禎九年七月一日的記載中卻是云:「國子監祭酒倪元璐乞免,許之。元璐見忌於同邑左庶子丁進,因嗾誠意伯劉孔昭訐之也。」雖真正幕後主使者說法不同,要之,妒賢嫉能者無時無地皆有之;縱知國家瀕臨危亡,需才孔亟,也要先把不和自己同黨的人「做掉」再說。子舍,小房,形容自家之陋居。投林,離朝復歸林下。與麋鹿味通合水乳:《莊子.盜跖》中,盜跖曾云在神農之世,人民「與麋鹿共處」;此倪元璐形容自己離開廟堂,回復為一個在野的「野人」後,也漸能習慣這樣自適無爭的生活了。    

  既割戶限為鴻溝,都不復知山外何日月:戶限,門檻。鴻溝,見《史記.項羽本紀》、《高祖本紀》,項羽曾與劉邦立約,將天下一分為二,以鴻溝為界。倪元璐句謂,自從被劾罷歸鄉,便以自家大門為界限,一步不出;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一概不理不知。

  遙訊自天而下:倪元璐此信題為〈復蔡公虛臺〉,既云「復」,可知原是蔡獻臣主動寫信給他。不過,在現今《清白堂稿》所收尺牘、四六啟之中,都不見有寫給倪元璐者,可知這又是一篇纂輯時未能收入的佚文。然雖蔡獻臣寫給倪元璐之信於今不得見,但大抵可以揣度得知:倪元璐當時方因被訐而辭官,而蔡獻臣自己在天啟三年遭攻訐而疏乞給假歸鄉、嗣後天啟六年與崇禎元年復仕的機會又因宦官阻梗而化為烏有;對於倪元璐的遭遇,蔡獻臣諒是心有戚戚焉,故得知此事後便去信慰問之。   

    盥誦精神冷然,虹氣雲衿,于斯已至:盥誦,成語中有「盥薇雒頌」,典出唐代馮贄《雲仙雜記》卷六〈大雅之文〉條:「柳宗元得韓愈所寄詩,先以薔薇露灌手,薰玉蕤香後發讀,曰:『大雅之文,正當如是。』」倪元璐以此形容自己對蔡獻臣來信的重視。而在失意之際得到蔡獻臣之慰問鼓勵,使倪元璐頓覺精神一振,直如有豪氣干雲之勢。  

  鴻還甚遄凌遽,報謝不能多言:謂為蔡獻臣送信的來人還有回程路得趕,不能多耽擱,是以倪元璐的回信也不能再多寫些了。

  所冀東山旦發,兵氣夕銷。一咲墮驢,萬願俱畢:東山旦發,見《世說新語.排調》:東晉時謝安曾一度歸隱東山,朝廷屢徵不起,時人因之有云:「安石(謝安字)不肯出,將如蒼生何?」一咲墮驢:用宋人邵伯溫《聞見前錄》卷七所載華山隱士陳摶事,傳說陳摶「常乘白騾,從惡少年數百,欲入汴州,中途聞藝祖(宋太祖趙匡胤)登極,大笑墜騾,曰:『天下於是定矣。』」此處倪元璐將蔡獻臣比做謝安,認為若有他這樣的能人出山,則天下兵氛旦夕可定;這就是倪元璐自己最大的心願了。


      申時行〈賀觀察蔡公榮膺封典序〉

   

  多年以前,筆者在〈金門藝文訪佚(三)〉中,曾介紹過明人孫繼皋所著《宗伯集》卷三有〈賀兵憲大觀察同安蔡公貤恩再世敘〉這篇文章,是為蔡獻臣之祖蔡宗德、父蔡貴易及祖母、母親等獲封誥而作。之所以有此榮典之頒贈,係因萬曆三十四年二月時,值明神宗生母孝定李太后作六十大壽(登耆),在原有的尊號上又加「恭熹」二字,且逢皇太子的長子出生,為誌此雙喜,故明神宗對臣僚人等廣播賞賜,以示普天同慶。當蔡獻臣祖父母及父母獲此榮典時,他本人正以參政銜分巡常鎮(常鎮兵備道);但孫繼皋作此賀敘當是在次年,即萬曆三十五年,因其文中稱蔡獻臣為「觀察使」,而蔡獻臣是在這一年才加銜湖廣按察使的。而除了這篇贈賀敘,孫繼皋還有兩首題為〈贈蔡觀察遇慶沽恩〉之詩作(見《宗伯集》卷十)。另外,明人貢修齡亦有作〈奉賀蔡虛臺道尊母黃太夫人七十受封三品〉詩一首,為蔡母獲誥封為淑人而致賀(均見〈金門藝文訪佚(三)〉)。 而在孫繼皋、貢修齡之外,還有一位身份更高者曾為蔡獻臣作賀序,即當時已退休之前任內閣首輔申時行。  

  按:申時行,字汝默,江蘇蘇州府長洲縣人,嘉靖四十一年狀元,登第後授修撰,歷左庶子,掌翰林院事。萬曆五年,申時行由禮部右侍郎改吏部;次年張居正歸葬其父之前提拔申時行,使其以吏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入預機務。其後申時行又漸次擢陞,進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累進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在張居正之後的首輔張四維丁憂歸鄉後,申時行成為首輔。然而申時行雖位極人臣,日子卻並不好過:因神宗漸有失德怠政、招致言官屢次進諫;神宗討厭言官囉嗦、言官則認為申時行應該要相挺。申時行夾在君臣兩方之間,雖極力調和欲避免衝突激化,卻是落得被人視為首鼠兩端、表裡不一。到了萬曆十九年間,因為群臣時時催促要立儲、神宗卻拖延遲遲不肯冊立太子,成了夾心餅乾的申時行被人彈劾「陽附羣臣之議以請立,而陰緩其事以內交」、「排陷同官,巧避首事」。因為人言籍籍,話說得越來越難聽,申時行難以立朝,終於在當年九月致仕歸去。萬曆四十二年,申時行年屆八十,神宗曾遣行人前往慰問申時行,但詔書抵門時申時行即卒。卒後獲贈太師,諡「文定」。申時行為蔡獻臣所作賀序,載於其所著《賜閒堂集》卷之十一,題為〈賀觀察蔡公榮膺封典序〉。文如下:

 

   賀觀察蔡公榮膺封典序

  晉安蔡公銜觀察命,臨鎮大江以東,四載于茲;而繩武繼志,循陔望雲之思,日注結于懷,未嘗忘一飯頃也。會 天子以誕育元孫、升徽 慈極,下恩澤之詔:凡服在外僚、著聲績者,咸有褒予。于是公之祖、父並得貤贈,而母夫人康壽無恙也,得稱太淑人云。公方以最績增秩久任,稱殊數;而又獲奉 詔恩寵,榮舄奕則。縉紳父老,咸手額相慶也。于時郡伯趙侯,以輿人之誦,徵余言為賀。

  余按:自古名碩,奮迹珪符、著勳旂鼎者,或淵源于世德、或稟仰于慈訓,率照映史冊,聲施不窮。當周之隆命,「君牙」曰「乃祖乃父,世篤忠貞。」稱召虎曰「召公是似」、「閟宮」稱「魯侯燕喜,令妻壽母」;其纘服揚休之烈、膺戎保魯之功,皆足以簡在帝心,徼純嘏于天錫。而上之所以褒賢勸能、表章慈孝,德意甚盛,詩書之文可考也。余于公,盖躍然歆慕焉。公彈治江南四大郡,斤斤冰蘗,自奉不異寒素,未聞下一檄取丝髮境中。一時諸屬吏,廩廩顧化,罔敢以供億厲民者。司農議餉、江防議兵、諸法曹議獄、列郡邑議興革,無一非仗公前箸。而公入以關決臺使者,出以授成郡邑守令,蠲煩滌苛,務從清淨寧壹,而三吳大治。瀕江薄海,多藏命作奸、萑苻嘯聚,識者有隱憂焉。而公緩帶輕裘,擘畫指顧,坐使鯨波天塹晏然,鞏于金湯。日者榷稅令行,江左無寧宇。公蒿目,白之兩臺,奏減三之一,并裁稅使之供應,歲省民脂以萬餘計。俗故好訐,往往伺上官意旨為興滅,而公以神明坐鎮,若燭照而斧斷之,善類恃以無恐。行部所至,都士人執經造膝者雲集。公披襟降色,喻以禮讓,而士亦彬彬嚮風,默奪其駘宕之習焉。夫公之所敷揚厝注,不啻纘服揚休之烈也;其所消弭綏戢,不啻膺戎保魯之功也。即公宏抱偉摹,本之天植,意必有得于家庭之素者。余往識公之先大夫肖兼先生,盖博大長者,歷官所至,具有名迹;而聞太淑人貞明淑懿,以嚴輔慈,有雋、鄭二母之風。則世德之所啟佑、慈訓之所迪成,弘以遠矣。宜其徼惠  明主褒寵而光大之也。公聲望日隆、名位日益進,異日者入踐巖廊、出秉旄鉞,且與君牙、召虎比肩。而太淑人重綸襲茀,逍遙蔗境,使閟宮燕喜之頌,翕然歸之,不亦偉乎?  上方褒賢勸能,其晉錫于公,以光顯其先人,而寧太淑人之養者,未有艾也。則余更操筆而俟矣。

 

    ──本篇部份典故、詞語,略釋於下:

    晉安:晉安一詞,在明時可指福州一帶,譬如明人徐熥輯有《晉安風雅》一書,專門收錄明代各朝福州府人詩作。不過在申時行此文中,「晉安」乃是泉州之代稱。按,西晉時曾置晉安郡,治所在侯官縣(今之福州市),下轄同安等八縣,轄境相當福建省東部及南部。南朝宋時改晉安郡為晉平郡,至南朝齊時又改回晉安郡;南朝梁時析為梁安郡、南安郡。至隋文帝帝滅陳之後,廢晉安郡,以其地屬泉州。故「晉安」亦可為泉州之代稱。    

     而繩武繼志,循陔望雲之思,日注結于懷,未嘗忘一飯頃也:繩武,典出《詩經.大雅.下武》中「繩其祖武」之句。繩,續、繼之意。武,足跡、步伐。該詩係讚美周武王能承繼歷代先王偉業並光大之。循陔:《詩經.小雅.鹿鳴之什》部份,有詩題為〈南陔〉,但沒有詩句;朱熹認為係「笙詩」、有聲無詞。至晉代束皙,因見〈南陔〉等六首詩有聲無詞,於是根據古人對這幾首詩題之意義解說,自己作了〈補亡詩〉六首。束皙所作〈南陔〉詩,在詩題開頭後即說明係「孝子相戒以養也」之詩,首句為「循彼南陔,言採其蘭」。望雲,出《新唐書.狄仁傑傳》;狄仁傑雙親在河陽(河南孟縣一帶),而狄仁傑前往山西途中登上太行山,回頭反顧,見天上有一片白雲,曾對隨從說:「吾親舍其下。」並悵望良久,直到雲移方又前行。後世遂以「望雲」喻思親之情。申時行謂:蔡獻臣任常鎮兵備道這幾年以來,其欲承繼蔡貴易早先的宦蹟、以及孝養思親之志,始終念茲在茲,不曾有一頓飯那樣短的時間忘懷過。       

     榮舄奕則:舄奕,出班固〈典引篇〉:「舄奕乎千載」。舄奕,蟬聯不絕之意。謂蔡家恩承之榮典,連續澤被三代。

  于時郡伯趙侯,以輿人之誦,徵余言為賀:申時行為蘇州府人,是時又里居在家,故這位「郡伯趙侯」應為當時之蘇州府知府。據清道光間所修《蘇州府志》卷五十三〈職官一〉所載明代知府名單,這位「郡伯趙侯」係趙世祿,鄞縣人,進士出身(萬曆廿九年),萬曆三十五年來任蘇州知府,至四十年陞山東副使。又:趙世祿出身鄞縣,而鄞縣便是蔡貴易曾任知府之寧波府府治所在。趙世祿來請申時行作賀序,諒不只因「輿人之誦(百姓眾人對蔡獻臣之良好風評)」,亦有其自己過去目睹蔡貴易治蹟之感懷,故樂於襄贊為蔡家慶賀之事。 

  〈君牙〉曰「乃祖乃父,世篤忠貞」:〈君牙〉,《尚書》中之一篇,惟其原文久已失傳。〈君牙〉之內容,據〈書序〉所載云:「(周)穆王命君牙,為周大司徒。作〈君牙〉。」在此申時行所引「乃祖乃父,世篤忠貞」之句,係出《偽古文尚書》中之〈君牙〉,其文句是截取改易各種古籍而來;「乃祖乃父」之句,係由《尚書》中〈盤庚〉「惟乃祖乃父」一句截取而來。   

  稱召虎曰「召公是似」:「召公是似」一句,典出《詩經.大雅.江漢》中周宣王對召虎(召穆公)所說之語:「無曰『予小子』,召公是似」。句中之「召公」,指的是周文王庶子姬奭,武王伐紂後被封於北燕,成王時為三公,與周公分陜而治,又稱「召伯」。召虎為召公奭之後裔,在周厲王因暴虐而被流放時期,曾與周公二人共和治國,並於厲王死後奉宣王即位。〈江漢〉一詩,係讚美召虎於宣王時平定淮夷事。宣王「召公是似」等語,係勉勵召虎不要謙稱自己不成熟、要以先祖召公為典範而努力去做。    

  〈閟宮〉稱「魯侯燕喜,令妻壽母」:〈閟宮〉,《詩經.大雅.魯頌》中之一篇。「魯侯燕喜,令妻壽母」之句,謂魯僖公(魯侯)生活安樂喜悅,有賢惠的妻子,有高壽的老母。 

  其纘服揚休之烈、膺戎保魯之功,皆足以簡在帝心,徼純嘏于天錫:纘服,出《偽古文尚書.仲虺之誥》:「表正萬邦,纘禹舊服」;繼承之意。揚休,出《禮記.玉藻》:「揚休玉色。」休,同煦。謂人之養氣充盛,其息之出即如陽氣煦物、緜緜不絕。膺戎保魯之功:《詩經.魯頌.閟宮》詩中有「戎狄是膺」之句,謂以兵力降服戎狄。〈閟宮〉一詩,古注稱係頌揚魯僖公復周公之宇。句謂蔡獻臣能翦除盜匪、綏靖地方,其功若僖公之逐戎狄、保魯祚。 簡在帝心,出《論語.堯曰》:「帝臣不蔽,簡在帝心。」謂臣子之表現,(上)帝皆瞭然於心。徼純嘏于天錫:《詩經.魯頌.閟宮》詩中有「天錫公純嘏」。純,大;嘏,福。句謂蔡獻臣承繼其父清白之風,以施政澤披百姓、以及其保靖地方的功績,皇上都一一明察,以此而賜下大福(進秩、誥命封贈)。 

  務從清淨寧壹,而三吳大治:清淨寧壹,典出《漢書.蕭何曹參傳》中百姓歌頌之句:「蕭何為法,講若畫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載其清靖,民以寧壹。」謂蔡獻臣身任守道,行事執法均一不偏頗、力求不擾民,其所轄三吳之地因而治績斐然。

    日者榷稅令行,江左無寧宇。公蒿目,白之兩臺,奏減三之一,并裁稅使之供應,歲省民脂以萬餘計:日者,先前、往日之意。榷稅,此指神宗時朝廷派出宦官至各地徵收各種貨物稅、店稅等之舉。據《明史.食貨五.商稅》部份載:「榷稅之使,自二十六年千戶趙承勛奏請始。其後高寀於京口,暨祿於儀真……孫隆於蘇、杭……沈永壽於廣西,或徵市舶,或徵店稅……。姦民納賄於中官,輒始指揮千戶劄,用為爪牙。水陸行商數十里,即樹旗建廠。視商賈懦者肆為攘奪,沒其全貲。負載行李,亦被搜索。又立土商名目,窮鄉僻塢,米鹽雞豕,皆令輸稅。」源於神宗貪財好貨,奉命前往各地榷稅之宦官便以種種名目增加稅額。地方莠民亦趁機投靠這些公公、花錢便能買到個指揮千戶的委任狀,既而魚肉鄉里,甚至幹出等同搶劫的勾當。榷稅使在地方上攫財造成的騷動,不止一次激起民變;但神宗始終給這些榷稅公公當靠山、刮得錢越多就表示其忠誠能幹事。蔡獻臣駐地所在的常鎮也是稅使肆虐之地,他因此憂心不已,向巡撫、巡按(兩臺)奏請,設法減了三分之一的稅賦,以及裁減當地稅使需索的日常開銷物資等,一年就省下百姓上萬兩銀子。 

  行部所至,都士人執經造膝者雲集。公披襟降色,喻以禮讓,而士亦彬彬嚮風,默奪其駘宕之習焉。駘宕,同駘蕩,安詳舒放;在此為放蕩、放縱之意。蔡獻臣雖是兵備道,但其公出巡視地方時,所過大城市的士人們都會來向其請益學問。而蔡獻臣對彼等也都放下身段不吝指導,並以禮讓之道曉喻諸人。受其指導的士人們也感其風度而變為彬彬有禮,原本的放肆行止無形中潛移默化。

  夫公之所敷揚厝注,不啻纘服揚休之烈也:敷揚,出《後漢書.張綱傳》:「不能敷揚五教,翼讚日月」;傳播、宣揚之意。厝注,意同「注錯」,謂處置、措施。句謂:蔡獻臣自出任兵備道以來敷布的美善舉措,已不下於往昔蔡貴易在浙時的德澤加民。 

  其所消弭綏戢,不啻膺戎保魯之功也:膺戎保魯,見前。句謂蔡獻臣翦除盜匪、綏靖地方,其功不下僖公之逐戎狄、保魯祚。   

  有雋、鄭二母之風:雋母,指西漢名臣雋不疑之母。《漢書.雋不疑傳》載,雋不疑任京兆尹時,每當出行審錄囚犯回來,其母都會問他是否有平反冤獄、救了幾個人?如果有,其母便會作好菜慰勞、說說笑笑;如果沒有,其母會氣到不肯吃飯。因此雋不疑為吏,嚴而不殘,竭力防止冤屈發生。鄭母,指隋代鄭善果之母。《北史.列女傳.隋》部份所立傳載,鄭善果之母係清河崔氏,十三歲便嫁給滎陽鄭誠,生下鄭善果。北周末年,鄭誠於征討尉遲迥之役死於戰場;崔氏年方二十,其父欲迫改嫁,但崔氏寧願割耳剪髮也要守節到底,要把鄭善果養大。由於鄭誠死於王事,鄭善果蒙受恩蔭,幼年時即拜使持節、襲爵開封縣公;隋文帝開皇初年又進武德郡公,年方十四便授沂州刺史、轉景州刺史,再進魯郡太守。崔氏不僅賢明有節操,又博涉書史、通曉政事。因鄭善果年紀很輕就任官治民,當其登公堂理事斷案,崔氏便隔著帳幕坐在堂後聆聽。若鄭善果處斷得宜,退堂後崔氏便會和悅相待;若鄭善果行事不公允或亂發脾氣,崔氏會哭泣終日不食,並教訓鄭善果不可因驕貴而墮於公政。雖鄭善果已位居三品,崔氏仍持續紡紗績麻勞作到半夜才休息。崔氏性又節儉,不僅自奉簡樸,對鄭善果在公職上的廉節也時時監督。鄭善果在其母要求下克己自持,有清吏之聲,獲得天下考績之最,進而徵授為光祿卿。但後來崔氏死,鄭善果進秩大理卿,便逐漸驕恣忘形,其公清平允不復往昔。

    異日者入踐巖廊、出秉旄鉞,且與君牙、召虎比肩:巖廊,出《漢書.董仲舒傳》:「蓋聞虞舜之時,游於巖郎之上,垂拱無為,而天下太平。」,此指朝廷。旄鉞,白旄與黃鉞,將帥所持代表權柄之物。句謂蔡獻臣前途光明,來日有入相出將,建立與君牙、召虎相埒功勳的希望。

  而太淑人重綸襲茀:重、複、又也。綸,指聖旨、誥命。蔡母因蔡獻臣官臻三品而獲誥命、稱太淑人。假設蔡獻臣日後能晉臻二品且考滿,蔡母便會再獲誥命、成為「太夫人」;要是官臻一品,則蔡母更有望成為「一品夫人」。襲,重疊、加添之意。茀,在此指首飾。古代命婦隨其品級上升,所服用之衣冠、服飾配件亦更形繁複。 

  蔗境:典出《世說新語.排調》:「顧長康(愷之)噉甘蔗,先食尾。問所以,云:『漸至佳境。』」此謂蔡獻臣之母將會因其發達而老境更佳。  

  則余更操筆而俟矣:申時行自謂,等待著蔡母因蔡獻臣發達而再獲天眷錫命,自己屆時會再為文賀之。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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