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26日 星期五

金門藝文拾零(中)


金門藝文拾零(中)

24, Oct 2011 09:43


羅元信



關於蔡貴易


在筆者過去撰寫「金門藝文訪佚」一至四部時,已介紹過許多蔡貴易於浙江地區仕宦期間,各方人士為他而作之詩文,惟今重檢文獻,尚有前此未錄者。按蔡貴易由早年任職崇德縣知縣,後又出知寧波府、晉至浙江按察使,一生宦歷,多與浙江有關,於當地自是聲名久著;而崇德縣是蔡貴易於浙省歷宦之第一站,當地百姓對其崇敬,自又在浙省他處之上。在清光緒五年刊本「石門縣志(崇德縣入清改稱石門縣)」卷六,錄有一篇俞思沖所撰「蔡、王二公遺愛碑記」,亦是崇德百姓對蔡貴易孺慕之情的見證之一。撰此記文之俞思沖,浙江省仁和縣人,字似宗,號瞻白,歷任餘干、華亭、德化、海澄等地知縣,治事有幹才,受民稱戴,於萬曆三十六年陞為刑部主事,惟萬曆四十一年時又出知河間府東光縣,並終官於斯職。而與蔡貴易一同獲立碑紀頌之「王公」,即王述古,字信甫,禹州人,萬曆十七年進士,萬曆十九年至廿三年間任崇德縣知縣,有「祛弊剔蠹,民不敢欺」之治聲,因陞戶部主事而去(亦同蔡貴易)。「蔡、王二公遺愛碑記」一文,便是附載於「石門縣志」卷六「名宦」王述古簡傳之後。此記文末雖未載年月,惟以王述古任職時期而言,當作於萬曆廿三年或稍後:

   蔡、王二公遺愛碑記
觀察使(按察使之另稱)蔡公,含秀德於辰象,鍾神粹於河岳。采瑩雕龍,照飾元豹,經文緯武,通微知彰。堅凝而金石齊貞,朗映而珪璋等潤;玉振齊其相宣,金閨鬱而敷藻。蓋天篤生哲义人,為時瓌寶,用以翊登聖皇,熙平泰階。紹二八之絕軼,洪三五之盛治者已。始以公車之首,綰語溪之符。邑稱三異,中牟之治績匪遙;戶有百廛,西門之利澤可紀。若其純粹之德,潔比素絲;清苦之操,甘於茹蘗。所謂門絕苞苴,裝惟襆被。裴寬之瘗餉,吳隱之飲泉,方之於公,未足專美。公既以茂異被知,擢居侍從,而西河之民,常思何武,湞陽之士,益懷劉君。敬而事之,載以金石。斯其仁恕之效,溢于閭里,神明之績,格于上下者與(歟)。既而我公守明州而分虎竹,則化洽海濱;蒞浙水而馳絳騶,則風行江道。黃次公風儀穎上,張文紀埋輪都亭,古今同美,不其偉歟?乃語溪之人,既蒙河海之潤,復讋秋霜之威。河內無勞於借寇,東海久慕乎翁歸。惡能使令儀幕而永秘、德音鬱而無傳?於是士庶挹其風範,歌謠頌其仁恩;思善政而無已,爰增飾于舊觀:寺曰「龍吟」,仍古額也,亭曰「四知」,志卻金也。棠陰滿地,人懷召伯之仁;俎豆在堂,蜀紀文翁之化。可謂盛美,必傳永久,無斁者已。
邑侯王公,以治行第,移守斯土。邑之疾痛,若瘝其身。氓之挹搔,必求其欲。政尚畫一,俗靡媮忒。戶有稛載之積,野無鳴吠之警。治辦一切,如蔡公時。於是和輿人之誦義,彰遺愛于不朽;樂觀成功,循奉儀度之美。誠後先競爽矣。新都禮部儒士曹君宏淮,世德有聲,雅嗜施予,捐金數百,用笵大悲,諸寶相聿新梵宇。功成鐫石,以紀盛事;亦欲永公遺澤,萬禩不磨。不佞聞之:古者表其事功,則文鏤鐘鼎;載其閥閱,則銘勒金石。是以岣嶁識大禹之功,大邱紀仲弓之德。矧茲黔首,戴其鴻仁?即不佞不嫻於辭,敢忘紀志?於是掇毛穎而綴詞,延墨卿以濡翰,寫之琬璧,用彰德業。若以兩公之忠貞體國,訏謨定命,重之以明德,係之以公望;大猷迪於丹扆,勛庸照乎蒼祗。由是晉登三事,永甯萬品,將令三辰順其軌度,六合登乎春臺。不獨東南甿隸,鼓舞治澤;即令太常紀效,盟府載書,區區蕪詞,實為左券云爾。
蔡公名貴易,同安人,萬曆甲戌進士。王公名述古,禹州人,萬曆己丑進士。

  此文中記述蔡貴易部分之用典,略釋如下:
  紹二八之絕軼:出「左傳.文公十八年」之載,上古高陽氏(顓頊)有才子八人,「齊聖廣淵,明允篤誠,天下之民謂之八愷」;高辛氏(帝嚳)有才子八人,「忠肅共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謂之八元」。二八,即八愷八元,皆治事賢才。此謂蔡貴易可與古之賢臣相埒。
三五:三皇五帝。
語溪:崇德縣水名,亦為該縣代稱。
邑稱三異,中牟之治績匪遙:據「後漢書.魯恭傳」載,東漢景帝建初七年,河南發生螟蟲蟲害,毀傷莊稼,但獨有魯恭治理之中牟縣未遭蟲害;且螟蟲竟是緣縣界而不入中牟,只傷周邊鄰縣作物。當時的河南尹袁安風聞此事,認為傳言非真,便派了一位掾史肥親去中牟一探究竟。當肥親到達後,魯恭陪同他至田間視察,坐在桑樹下休息時,有隻野雉出現在旁邊,還有一個童子。肥親見了便問童子,怎不去捉這隻雉?童子回答,因為這隻雉還在養育雛鳥,所以不抓牠。肥親聽了此語,立時起身向魯恭說明,自己原本來意是要觀察其政績,而今親眼所見:蟲不犯境是一異、教化之澤及鳥獸是二異、童子有不傷物之仁心是為三異;有此三異,足證魯恭治績優良不虛,故自己亦毋庸久留,徒擾賢者。肥親隨即向魯恭告別,回去向袁安報告其所見。
西門之利澤可紀:古之地方名宦,有戰國魏文侯時治鄴之西門豹,曾革河伯娶婦之俗,並鑿渠灌溉民田,後世亦蒙其利。俞思沖引以為喻者諒即此人。
門絕苞苴,裝惟襆被:苞苴,原為包裹之意,亦指饋贈,後轉為指賄賂之物;此謂蔡貴易絕不受賄。襆被,以巾束被之意,類後世所謂「鋪蓋」;謂蔡貴易為官離職時行裝簡樸,不曾收受聚斂。
裴寬之瘗餉:指唐代裴寬事。裴寬任潤州參軍時,潤州刺史韋詵有女待嫁,欲覓佳婿而未得。有一天休假日,韋詵登官舍樓上四望,見後園有地隆起,像是埋了東西,便詢問幕僚是誰住在那裡、埋了什麼?幕僚回答:是參軍裴寬;因有人送了一隻鹿來給裴寬,但裴寬素不收饋遺,寧可把鹿埋了也不動牠。韋詵聽了甚為激賞,不僅擢裴寬為判官,並將女兒嫁予他。
吳隱之飲泉:「晉書.吳隱之傳」載,吳隱之,性廉潔,於東晉安帝隆安年間出任廣州刺史。在廣州西北南海縣境內,有一處「貪泉」,傳說喝了泉水的人會變得貪慾無窮。吳隱之入廣州,經過貪泉,便舀了泉水來喝,並作了「酌貪泉詩」:「古人云此水,一歃懷千金;試使夷齊(伯夷、叔齊)飲,終當不易心。」嗣後吳隱之在刺史任上,清操愈甚,絲毫不因飲貪泉而轉性。
公既以茂異被知,擢居侍從:侍從,謂隨侍天子左右,典出「漢書.嚴助傳」:「厭承明之廬,勞侍從之事。」按蔡貴易於崇德擔任知縣之後,係陞任南京戶部陜西司主事,既不是在北京、也談不上隨侍天子,此處俞思沖當係誇言美之。
西河之民,常思何武:此「何武」當為西漢時人,字君公,蜀郡郫縣人。然據「漢書.何武傳」所載,他曾當過揚州刺史、清河太守、兗州刺史等地方官職,但並無在「西河」任職之記載,此處當係俞思沖誤記。查「漢書.何武傳」中有載王莽從弟王邑遭貶、「左遷邑為西河屬國都尉」之事,俞思沖之誤當由此而來。
湞陽之士,益懷劉君:據「太平御覽.職官部.良令長類」引「續漢書(晉司馬彪著)」之載,劉騊駼為湞陽長時,政化大行,道不拾遺,後因病辭官。當地百姓思之,有童謠歌曰:「邑(悒)然不樂,思我劉君;何時復來?安此下民!」俞思沖所用典故,當本於此。不過,清代孫志祖於所著「讀書脞錄」卷五中卻指出:劉騊駼是北海靖王劉興的孫子、臨邑侯劉復之子,不曾當過地方令長,「太平御覽」所載有誤;孫志祖又指出,那位真正為百姓懷思歌詠之人乃是劉陶(字子奇,潁川人,濟北貞王劉勃之後代),而且劉陶是官任順陽長,並非湞陽長,事見范曄「後漢書」卷五十七「劉陶傳」,其中有載「陶舉孝廉,除順陽長……以病免。吏民思而歌之曰:『邑然不樂,思我劉君。何時復來?安此下民!』」。
分虎竹:虎竹,指銅虎符、竹使符。「漢書.文帝紀」載,西漢文帝二年九月初,「與郡守為銅虎符、竹使符」。漢代郡守相當於明代知府,蔡貴易曾任寧波府知府,故云「分虎竹」。
黃次公風儀穎上:黃霸,字次公,漢武帝末年任河南太守丞,政尚寬和,吏民愛敬,後歷官廷尉正、揚州刺史、潁川太守,治行為天下第一,位臻丞相,封建成侯。
張文紀埋輪都亭:據「後漢書.張綱傳」載,張綱為御史,東漢順帝漢安元年時,朝廷欲派八名使者巡行天下整飭風俗,張皓亦使者之一。但其他七人都受命準備出發,張皓卻把自己座車的輪子拆了埋在洛陽的都亭,並對人說:「豺狼當路,安問狐狸?」原來當時大將軍梁冀當國,擅權用事,可說是天下第一目無綱紀者;還有河南尹不疑,也是個劣跡昭昭的贓官。既然大惡棍就在京畿,欲正風整俗,何必出巡?張皓埋輪以示留在洛陽不動的決心,隨即上奏舉劾梁冀與不疑之種種不法,使京師為之震悚。但順帝雖知張綱之言不虛,卻因寵幸梁冀之妹(時為皇后),終不能用張綱之諫將梁冀繩之以法。
河內無勞於借寇:東漢寇恂守潁川時嘗屢平群寇,後昇官為執金吾,隨光武帝出征,過潁川時又逢賊起,當地百姓便攔住聖駕,要求再「借」寇恂一年以平亂。
東海久慕乎翁歸:尹翁歸,字子兄,西漢人,曾任東海太守,治事明察,郡中吏民賢不肖,及姦邪罪名盡知之,東海大治。
寺曰「龍吟」:據「石門縣志」卷十一所載,該縣有一「環碧菴,在包角堰,舊名『龍吟寺』,靳令一派易今額,咸豐辛酉燬。」另該志卷四亦載,有一「蔡孫二公祠,舊在包角堰,後改建龍吟寺左,久圮。」,以下有小字註:「蔡為邑令貴易,其嗣廉訪獻臣自置祭田六畝,另田十畝,畀守祠者。」
亭曰「四知」,志卻金也:據「金門縣志」蔡貴易傳記所載,蔡貴易由崇德知縣陞任南京戶部陜西司主事時,在崇德作生意的徽商們因感念其恩,湊了四百金要獻給蔡貴易,但被嚴拒。這些商人便在崇德建了「四知亭」,以表彰蔡貴易之清德。四知,指東漢楊震拒絕暮夜受金時所言:「天知、神知、我知、子知」。
棠陰滿地,人懷召伯之仁:召伯,即西周時召公,其巡行南方,治政勸農,常止舍於甘棠樹下。後百姓思之,遂作「甘棠」詩以詠其仁德。
俎豆在堂,蜀紀文翁之化:文翁,西漢時人,景帝末守蜀郡,崇教化,興學校,使當地文風大振。漢武帝亦因而令郡國皆立學校。

  ……關於俞思沖所撰這份「遺愛碑記」的內容,由於是就「石門縣志」所錄而介紹,因此內容若出了點岔,筆者認為該當是後代修志者輾轉抄錄時出錯,而非原碑就有問題--在前引碑記之末,稱蔡貴易是「萬曆甲戌(二年,西元1574)進士」,但實則他是明穆宗隆慶戊辰(二年,西元1568)進士。俞思沖與蔡貴易是同時代人,受託作碑記時,當地士民不致提供錯誤資料,故筆者猜測:可能是後代修志者欲將此碑抄錄載入志書時,因石碑文字已糢糊,只能就蔡貴易來浙仕宦的大致期間去回溯推斷其成進士之年,結果卻是算錯了,把隆慶二年誤作萬曆二年;以此觀之,當初清代修「石門縣志」時,可能還有某種資料記載蔡貴易是某「二年」成進士,惟因隆慶年份少,其後便是萬曆年號,因時間相近而生誤。


關於黃華秀

過去筆者在「南京浙江道監察御史黃華秀生平與奏疏考」一文中,曾對黃華秀在明神宗萬曆年間擔任御史時期所上奏疏內容進行介紹,並考證奏疏所涉時事背景。文中亦及於黃華秀獲擢御史之前,曾於廣東韶州府擔任推官,因署理該府乳源縣知縣事而承前人舊稿修纂完成第一部「乳源縣志」;雖當年舊刊之本今已不傳,但賡續修纂之「乳源縣志」中,仍有收入黃華秀為該志所撰序文及七段引言。當時筆者以為已將黃華秀於韶州府所遺文獻收輯無遺,不過現在發現還是有漏失:清同治間所修「韶州府志」卷十二「輿地畧」記載該府山川部分,有收入黃華秀的一首七言詩。據此志載:韶州府仁化縣縣城南方十七里,有一處「錦石巖」,高數十丈,因山石五色間錯、四季多變而得名。黃華秀紀遊寫景詩作,繫於此巖記載之後,該志中惟僅標以「明黃華秀詩」,故無法得知當年黃華秀賦詩時是否有自擬詩題;遊覽留題之詩作,或有摩崖以久傳的可能,然筆者缺乏當地文化遺跡記載可查,故無法確定此點。華黃秀之詩如下:

巉巖古洞闢苔磯,曳杖尋詩近翠微。遶檻浮航時泛泛,半空真水自霏霏。
  雲煙疏發漫天藹,卉木幽芳帶露暉。□望安期人不識,長歌一曲茹芝歸。

  --筆者按:詩中「□望安期人不識」一句,原書中闕字左半部首為「足」、右半則模糊難辨,筆者認為可能係「支」字。「跂望」,即抬起腳跟、舉踵而望之意。「安期」,即安期生,傳說是秦時人,得道成仙。


關於蔡守愚

  在過去,筆者曾於「金門藝文訪佚」第三部分中,介紹過蔡守愚為明人艾穆所寫之「奉贈艾熙亭老先生赴召入都」一詩,在「蔡守愚的六十大壽祝文與佚詩」中則錄出「雅州府志」所載蔡守愚之「武侯祠」一詩。以上兩詩皆是蔡守愚於四川任官時之作,以其在川中歷宦多年而言,在當地所作詩文自然不少,只是於今蒐羅不易罷了。日前筆者復於明人杜應芳所纂「補續全蜀藝文志」卷七中,檢得蔡守愚所作「鶴鳴觀懷古」一詩,茲迻錄於下:
 
   鶴鳴觀懷古
羽士全真地,軒皇訪道年。山川占王氣,樓閣出雲煙。
  樹老曾棲鶴,壇空幾會仙。鼎湖今已遠,雙洞自濺濺。

  筆者按:關於此詩中所詠「鶴鳴觀」,以蔡守愚蒞宦範圍而言,自當是四川省卭州大邑縣鶴鳴山上的那一座。這座道觀由來甚早,在南宋陸游「老學庵筆記」卷六便有載:「予遊大邑鶴鳴觀,所謂張天師鵠鳴化也。」據晉代葛洪「神仙傳」卷五之載,「天師張道陵」是東漢時人,本是太學書生,晚年學長生之術,修道有成,入蜀隱於鶴鳴山。不過,蔡守愚之詩雖開頭便是「羽士全真地」,但所詠已非張道陵,而是明初之神秘道士張三丰。稍早於蔡守愚之明人王圻,曾撰「遊鶴霧二山總記」,其中述及「鶴鳴觀」之部份,曾提到距該觀不遠處有「張三丰祠」,祠後還留有張三丰用過的臥榻一張;王圻又記:明成祖曾因風聞張三丰的名氣,故親自修書派道士吳伯理來招其出山,但張三丰不欲出見,退隱於後山岩下;該處後被名為「訪仙岩」,遺有石牀、竹杖等物。蔡守愚之「軒皇訪道年」一句,即指此段故事。「鼎湖」,指上古軒轅黃帝於荊山鑄鼎之地,後即於該處乘龍登仙。


關於蔡復一

  關於蔡復一之文采,自民國九十六年「遯庵蔡先生文集校釋」(郭哲銘先生校釋)出版後,總算有了較方便的途徑可以一覽概貌。惟此次出版所據底本「繡佛齋抄本」僅收文五十七篇,數量之少令人不敢置信,故郭哲銘先生於弁語中謂此本「顯見是一個『節選』的版本」;在書末郭先生也臚列了迄當時已知而「繡佛齋抄本」無之的佚文目錄共十八篇。惟一併計之,也不過才七十五篇文章,與蔡復一之詩作、「駢語」數量來比較,還是顯得太少。按清代陳壽祺(福州府人,字祥介,號梅脩,又號左海,嘉慶四年進士)「左海文集」中之「紅雨樓文稿跋」一文,有提到福建前賢遺文散佚的情形,這其中也包括了:「溫陵蔡中丞元履,有文三十餘冊……今皆付之飄風墜雲,不可復見矣。」(這「三十餘冊」即便是扣除詩集及「駢語」,剩下的數量依然龐大)。要之,關於蔡復一文章的輯佚,還有很大的努力空間。以下筆者藉2004年大陸「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出版、何丙仲先生編著之「廈門碑志匯編」一書(第498501頁)所錄,抄出蔡復一所撰「奉政大夫瀠川林公暨宜人陳氏墓志銘」這篇文章,希望能為蒐輯蔡復一佚文的下一階段工作打個開頭,亦願有志者共襄之。
  在「廈門碑志匯編」一書中,蔡復一撰的這篇文章被標為「明.林瀠川夫妻合葬墓志銘」。「瀠川」即同安人林湍之號,據民國十八年鉛印本「同安縣志」卷之三十二「獨行傳」所載,其生平如下:

林湍,字其東,號瀠川,亨泥人。生十月而孤,與母及女兄適呂者,相依為命。幼警敏,有至性,孝事母,而敬姊。姊嘗割其埔下租,弗禁。已而復取租,里嫗惎湍止之曰:「是粟林而歸呂,何也?」公曰:「女兄也。」卒無所問。母疾,朝夕侍,沒以己分地營葬。父所遺業,二兄獨多取,湍聽之。急人若身,有謁必竭其情。以和讓睦族黨,胥敬而愛之。女適諸生陳墀,墀沒,翼寡女以立二孤。內弟幼,撫而成之。中年,家稍落,躬耕自給。值倭訌濱海,鳥獸散,骨肉或相失。盡室先之山林海島中,得無害。疫癘盛行,其家獨免,人謂德報。及子舉進士,為南京部郎,往視之,勖以忠孝,毋負其官。會覃恩得封奉政大夫。子一材,隆慶辛未進士,累官參政。(節遯菴全集)

  --在「同安縣志」為林湍所立傳記文末,有載所據來源為「遯菴全集」;在舊時修纂該志之預事者,尚得見蔡復一「全集」之貌,而所依據者,諒必也就是這篇墓志銘,可惜其中已有少部分缺字。由前面的簡短傳記可知,林湍是位「躬耕自給」之白身平民,他與其妻陳氏能獲誥封「奉政大夫」與「宜人」,是因其子林一材中進士為官之故。筆者於此亦將民國十八年鉛印本「同安縣志」卷之二十八「鄉賢」所立林一材傳記全錄於下:

        林一材,亨泥人,初名一雉,字以誠,號玉吾。隆慶丁卯(元年,西元1567)舉人,辛未(五年,西元1571)進士。授南禮部祠祭司主事,於典禮多所咨詢,勒成篇帙,陞郎中。復除戶部河南司郎中,裁宗藩額外陳乞,又題糧額必準弘治十三年例,不許浮增邀功。時張居正方行丈量法,一材倡議,無浮糧州縣,不得槩丈以滋擾。擢太平守,革鹽號以惠商,分稅契於屬邑。郡俗多誣命之獄,為細辨折,嚴遣償,澆俗頓革。遷浙江副使,備兵金衢,則重繩永康之婪吏,諍留豫備之倉穀,即上官側目不顧。晉雲南參政,裁軍伴,分礦稅,臨元一道,遂為冷局。滇撫蕭公,以邊才薦調山西參政。以媒孼,左遷冀南副使。訓練綢繆,引馬泡泉入學宮。設立名籍,以束宗藩。以親老,乞近地,尋擢廣西參政,艱歸。汾人建生祠祀焉。一材樸心質貌,不干外事,至地方利病,則侃侃不諱。奸商以浯鹽為官場,謀設運同分司總之;又如浦頭、河泊、安民巡檢,皆害多於利者,力陳其弊於當事而疏汰之,至今便焉。屢膺賓禮,年七十九卒,祀鄉賢。(清白堂稿)

在林一材傳記之末,有記根據為「清白堂稿」;查八十八年金門縣政府依手抄本原書影印出版之「清白堂稿」,卷十二上有五言古詩「輓玉吾大參(辛亥。萬曆三十九年,西元1611)」一首、卷十四則有「山西參政祀鄉賢林玉吾暨配封宜人九十六壽慈安葉氏墓誌銘」一文。林湍、林一材父子之墓誌銘,分別由「大小蔡」所撰;而據蔡復一此篇墓志中載,林家的後嗣,與好幾位金門知名人物之家族子弟(包括蔡復一之弟蔡復心)也有婚配關係,可謂與金門前賢有緣矣。這件墓志銘刻石,除了文章由蔡復一所撰,「書丹」者則是同安人洪纖若(其生平見前文關於張志淳夫婦墓志銘之介紹);至於「篆額」者李懋檜是泉州府安溪縣人,萬曆八年進士,曾任刑部員外郎、南京兵部主事等職,其所交遊皆大僚名臣,有直言敢諫之名。以下筆者將「廈門碑志匯編」所載墓志銘全文錄出,標點亦依該書所加,隨文作簡單註解,至於需更詳釋義者則置於文後:

明.林瀠川夫妻合葬墓志銘
奉政大夫瀠川林公暨宜人陳氏墓志銘(篆書銘額)
明封奉政大夫、南京禮部郎中瀠川林公暨配太宜人陳氏合葬墓志銘(楷書銘題)
賜進士出身、奉政大夫、兵部武庫清吏司郎中、前刑部四川清吏司郎中、眷晚生蔡復一撰文;
賜進士出身、奉直大夫、禮部祠祭清吏司主事、前刑部湖廣清吏司員外郎、眷晚生李懋檜篆額;
賜進士出身、承德郎、刑部江西清吏司主事、眷晚生洪纖若書丹。

大參玉吾林公,既葬厥考瀠川林公於歸得里,道士林旋奉陳宜人遺言,必卜兆本鄉。久之,相石鼓山麓吉,始筮日遷公合窆焉。姬公制袝,盟同穴於百年;尚父反周,遵首丘者五世,禮也。臨葬,以手狀征余銘:
公諱湍,字其東,別號瀠川。吾同人多徙自光州固始,而林當晉永嘉之擾,與陳、黃、鄭四大姓入閩最早,故林族指偏閩中。公之祖居從順里亨泥村,人號「橋頭林」。至宋季而時用公始著,時用子復祖,復祖子直養,四傳至□周第三子綱,是為坦庵公,娶於張,有子三,公其季也。公生十月而孤,與母張及女兄適呂者相依為命。少即警敏,有至性,怛(驚、懼,或傷痛、憂勞之意,此當喻小心翼翼之貌)孺子事母,而恂恂(敬謹)兄姊間。姊嘗割取其埔下租,弗禁。已而復取租,里嫗期公止之:「是粟林而歸呂者,何也?」公曰:「女兄(姊)也。」呂□卒無所問。母疾,朝夕侍,獨以己分地營葬(將母親葬在自己分得的土地上,不向兄長討地)。二兄求多於所遺贍業(要拿比自己分配所得更多之遺產),公恣聽之。急人若身,有謁必為之竭。行其和讓以睦於族黨,族黨皆敬而愛之。終身未嘗失言色於人。奇諸生陳墀於髫而女(筆者按:此疑當為「妻」字)之女,墀秀而弗實,則翼寡女以立二孤,撫內弟於幼而成之也亦然。公既聞達,不治家人生產,而中年困兒女逋,家少落,躬耕自給,怡如也。嘉靖戊午、己未(卅七、卅八年,西元15581559),倭訌,濱海居人鳥獸□(據「同安縣志」,當作「散」),日四五驚,骨肉或相失。公盡室先之山林海島中,無恐。寇退,行疫,避公家而過,人以為德報。
  大參公辛未(隆慶五年,西元1571)成進士,除南京禮部祠祭司主事。公就□署中勖(勉)以忠孝毋負其官,且曰:「吾無侈望於子弟,得如鄉人某為鹺長,疏榮二代足矣。」蓋公欲以□效於坦庵公,其不忘孝如此。是時,祠部缺正郎,大參公以序遷,會覃恩實授,遂封公奉政大夫(明代正五品文官陞授階稱)如子官,配陳氏宜人。官未□而爵父母,又得五品誥,异(異)數也。陳宜人者,生員陳純長孫女,歸不逮事坦庵公(嫁給林湍時,公公林綱已過世),而嚴奉寡姑張,脩瀡蘋藻(謂調理食物)必虔,無缺歡違事。公嫗煦(謂養育)諸子惟恐傷,即有過,第好諭之。諸子狎公而莊宜人,宜人或譴呵,蒲伏(匍匐)謝不敢仰視。至闊達□財、好客輕施,則與公如一。以夢征,必大參公貴而厲之殖學。大參公詘三試,瀠川公不懌。宜人促觴,觴公而寬之。夢曰:「遇合有時耳。是兒豈長居□者耶?」呂塘堤圯於水,荒所溉田二百餘畝。宜人捐貲鳩築,功三倍於舊,至今不荒,鄉人賴之。憂□□□月餘,為鄉人禱,後有禱者首疏,宜人輒應。晚年信佛,屏簪珥,菲服食,出行田園,人不知其五品太君也。斗室筐庋,里婦往□□之與共衣廩以為常。即諸子若孫有所上,轉手盡於人矣。後公二十年卒,屬疾,若見公者而終。公生於正德四年(1509)己巳六月二十七日丑時,卒於萬曆二年(1574)甲戌七月十七日戌時,享年六十有四。宜人生於正德五年(1510)庚午二月十三日巳時,卒於萬曆二十一年(1593)癸巳十一月十二日酉時,享年八十有四。子三,長即一材,由進士歷官左參政,娶廣西參政葉明元姑;一杼,娶廣東石城縣知縣周鑒孫周道堯女;一楨,即奇會,中己卯(萬曆七年,西元1579)武元,娶李振春女。女三,長適庠生陳墀;次適庠生蘇希軾男蘇德弘;又次適葉茂秀。孫男十:炳,監生,娶刑部左侍郎洪朝選弟廩生洪朝冕女;煒,監生,娶太平府蕪湖縣知縣李維鉉女;燁,庠生,娶惠州府海豐縣知縣趙爾憲女;炌,庠生,娶廣州同知陳榮選女;烇,聘監生陳其弘女,一材出;熙,娶陜西參政黃文炳弟黃文斐女;琰,娶葉景植女;燐,未聘,一杼出;燮,娶光祿寺署丞陳士烴女;美,未聘,一楨出。曾孫十五:履基,監生,娶禮部員外郎李懋檜女;泰基,娶京營左參將莊渭揚女;賁基,娶舉人陳一經女;比基,聘刑部主事陳士蘭女,炳出;順基,聘廣東副使劉存德男庠生劉夢潮女;觀基,未聘,煒出。豐基,聘廣西副使朱天應男監生朱光祖女;萃基、晉基,未聘,燁出;之坦、之埏,未聘,炌出;益基、隨基、升基,俱未聘,熙出;咸基,未聘,琰出;復基,未聘,燮出。玄孫四:鐘庚、鐘癸,未聘,復基出;鐘豪,未聘,泰基出;鐘武,未聘,賁基出。孫女六:一適戶部員外郎蕭復陽男庠生蕭炳奎;一適臺州府知府劉夢松男庠生劉節□;一材出。一適王存恕;一適陳於階;一適蘇珠球,一杼出。曾孫女十一,出自炳者三:一適余弟庠生復心;一適靈璧縣知縣張日益男張鳳成(「金門青嶼社張氏重恩堂集及族系譜圖等專輯」所載,張鳳成係張日益四子,字孟夫,是位庠生);一未許人。出自燁者二:一許庠生蔣士瀛男□棟;一許景州知州李伯元男庠生李正炎子雲祥。出自燮者二人:一許韶州府知府王三接孫王垣男守鉉;一未許人。出自炌者三,出自熙者一,俱未許人。玄孫女一,許刑部主事洪纖若男以藩,泰基出。
墓近里舍,乘兌朝震。葬以萬曆戊申(卅六年,西元1608
九月十三日。公嘗戒大參公:「官所至,笞毋溢十五(動笞刑不要超過十五下)。」大參為郡,守先教惟謹,至藩臬使者法治盜不得姑息,則廟告於公而後行之(不得已嚴懲人犯,還要先祭告亡父自己有苦衷)。大參,秩視鹺使進矣。顧前後未及上考格二代恩為憾(要澤及先人獲誥命,必需獲得上等考績才行,但林一材未達資格)。夫山下出泉源,浥(取水)者少,則末流愈長,雖放海可也。昔晉獲石□有質而無聲,張茂先曰以桐考之,可聞百里,果然。公、宜人之質具矣,大參公蓋一鳴焉。孰繼而大其聲者,在後之人。銘曰:
       脩偕勩,食偕廉。勩而恬,廉而甘。德以文其樸,子以發其潛。
     有石者鼓,重而勿遷。希音徐傳,是宜象隱德焉,而偕休於其原。
     萬曆參拾陸年歲在戊申九月十有二日丙申,不孝男一材、一杼、一楨等泣血鎸石。

     關於本文一些尚需註釋之處,茲敘如下:
  姬公制袝:姬公,即周公姬旦。據「禮記.檀弓上篇」載季武子之語:「合葬非古也。自周公以來,未之有改也。」同篇季武子又曰:「周公蓋袝。」,謂夫婦合葬,係周公始創之制。
     尚父反周,遵首丘者五世:尚父,即姜太公呂尚,佐周武王滅紂後受封於齊,惟死後仍歸葬周地;其後子孫仍有四代循太公之例葬於周,以示不忘本,五世以後才開始葬於齊地。
   得如鄉人某為鹺長,疏榮二代足矣:鹺,鹹,亦鹽之別名;「鹺長」當謂與鹽政有關之官職。查萬曆十五年刊本「明會典」之載:「都轉運鹽使司運使」為從三品官、「都轉運鹽使司同知」為從四品官,以下還有副使、判官等職。「疏榮二代」之謂,指為官者本人之父、祖亦得霑恩獲誥命,而明代需至二品或三品官才有此殊榮,故林湍勉林一材之語中的「鹺長」,應指「都轉運鹽使司運使」。林一材最後官至「廣西參政」,是從三品官,品秩當與「都轉運鹽使司運使」比肩,惟蔡復一文中卻有言「大參,秩視鹺使進矣」。按「明會典」所臚列從三品官職,依序為:光祿寺卿、太僕寺卿、行太僕寺卿、布政司左右參政、苑馬寺卿、都轉運鹽使司運使、宣慰使司宣慰使;蔡復一或許是因「參政」排在「鹺使」之前,故有此謂。
     昔晉獲石□有質而無聲,張茂先曰以桐考之,可聞百里:張茂先,即晉代張華,字茂先,博識多聞,著有「博物志」。據宋劉敬叔「異苑」卷二載:「晉武帝時,吳郡臨平岸崩,出一石鼓,打之無聲,以問張華。華云:可取蜀中桐材刻作魚形,打之,則鳴矣。於是如言,音聞數十里。」
     ……除了前面這篇蔡復一所撰文章,在「廈門碑志匯編」一書中,其實還有兩篇墓志與蔡復一之關係至為密切:一為其父母蔡用明夫婦之墓志銘、一為蔡復一之妻李氏之墓志。筆者過去在「金門藝文訪佚」第三部分,已迻錄介紹過蔡復一之文友鍾惺所撰「蔡先生傳」、以及黃汝亨所撰「誥封承德郎刑部員外郎原任樂至令蔡先生墓表」,加上現在「遯庵蔡先生文集校釋」中亦收有蔡復一自作之「封承德郎刑部員外郎樂至縣知縣淮府審理正見南府君洎配封安人陳氏行實(筆者按:「遯庵蔡先生文集校釋」書中作「泊配」,筆者認為恐係誤字,當作「洎配」;洎,及也。)」;關於蔡用明夫婦之生平,材料已很豐富,筆者於此就略過此文不錄(無論是蔡用明夫婦之墓志銘、「蔡先生傳」或墓表的內容,基本上該當都是由蔡復一自撰的「行實」而來,差異僅是作者不同的修辭與褒美之語)。但有兩點要特記的,首先:當初筆者見到黃汝亨所撰墓表中提到,為蔡用明夫婦作墓志銘者係「御史中丞郭公」,筆者原本猜測此「郭公」可能是郭子章,但不敢確定;現在藉「廈門碑志匯編」的所錄,已可知撰文者為「賜進士第、嘉議大夫、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協理院事、前左右僉都御史、奉敕巡撫湖廣等處地方提督軍務、通家侍生郭惟賢(字哲卿,號愚菴,晉江人,萬曆二年進士,卒贈左都御史,天啟初獲諡「恭定」。)」。另一點:為蔡用明夫妻這塊墓志銘「書丹」者是蔡獻臣(時任南京吏部文選清吏司郎中)。可惜「廈門碑志匯編」在此墓志銘文末僅記其「現歸民間收藏」,到底是被誰、收藏於何處則未詳;於今金廈交流有道,如果能打聽到下落,或可拓得一份珍貴的蔡獻臣法書。至於蔡復一之妻李氏之「明累封夫人清憲蔡先生元配慈節李氏墓志」(在「廈門碑志匯編」的目錄中標為「明.蔡復一妻李氏墓志」,第524525頁),數年前顏立水先生於「先賢行跡采風」一書中便有迻錄全文並附墓志石照片,且此書能在金門縣文化局網站中直接線上閱讀,故筆者就不多敘了。以下筆者要補充的一些資料,是有關蔡復一之女婿。譚元春為蔡復一之「全集」作序時有提到:在蔡復一卒後,先是其弟蔡復心為其進行蒐羅彙集,但這項工作才開始數卷,蔡復心便身故;後來是由蔡復一之「愛婿林觀曾」將之完成的。按蔡復一無子,「林觀曾」是其女終身所託,在蔡復一入黔時曾偕妻相隨,且他又為裒輯蔡復一之文集出力以畢其功;甚至在蔡復一之「嗣子」不幸早卒後,林觀曾還謀求為其再立嗣,以免蔡家無祀(事見蔡復一之妻李氏墓志)。但過去金門本地的文史論述中,似乎未見對這位佳婿有所介紹;筆者覺得這是一塊該補足的空缺,茲將所得縷敘於下。
  按,在蔡復一「遯菴詩集」之卷首,除了有標出「溫陵蔡復一敬夫甫著」、「池顯方直夫甫訂」、「葉鴻高穉勛甫輯」,還有「林文昌觀曾甫較(校)」;由這一行字,可知,蔡復一女婿之名為「文昌」,「觀曾」是其字。明人張燮為蔡復一所撰「行狀」中,已提到蔡復一唯一的女兒,是嫁給「南光祿卿林公欲棟季男國子生長旻君」;在舊時福建地區方志中,雖無「林文昌」之專傳,但其家族卻是晉江的縉紳之家。林文昌之祖父林武苴,於萬曆廿年考中武進士,官至廣西永福守備。林文昌之父林欲棟(字世隆,號翀漢)則是於萬曆廿二、廿三年連中舉人、進士,初任南京戶部主事,為父母居喪後補戶部河南司主事,陞廣東司員外,湖廣、浙江司郎中,嗣後又歷四川參政、湖廣按察使、江西左布政、南京光祿寺正卿等職,最終晉陞到工部尚書。但因其過去在江西擔任布政時,曾對一貪橫不法的地方官吏不假辭色,而對方的哥哥後來當上南京都察院御史,此時便以蜚語論劾林欲棟。林欲棟曾上疏抗辯並求去,獲旨慰留,但最後還是以疾乞休。辭官後里居之林欲棟,雖曾貴為尚書,但卻過著「食經數進,衣經數澣」的簡樸生活,但對貧不能自立之親族與鄉鄰卻是盡力周助,堪稱慈善長者,年九十卒。至於林武苴的另一個兒子林欲楫,取得功名雖比哥哥林欲棟晚些,但他卻是萬曆三十一年的福建解元、萬曆三十五年進士,出仕後由翰林院庶吉士、編修做起,晉陞到禮部右侍郎,在天啟間雖因觸忤魏忠賢而遭遷南京吏部,但崇禎時又獲召回北京,且於崇禎十一年正月當上禮部尚書、十五年八月加太子太保,直到崇禎十六年十月因疾乞休致仕。在崇禎皇帝自殺後,於福州即位之唐王還曾召林欲楫入朝,並授大學士之職。惟唐王不久便兵敗,林欲楫最後是歸鄉卒於家;但畢竟林欲楫當到「閣老」,其親族會獲授官職或榮銜亦所當然。在乾隆間「福建通志」及「晉江縣志」關於「封蔭」部分,便有「林文昌,以叔欲楫蔭尚寶卿」這樣的記載;惟筆者在「臺灣文獻叢刊」所收諸多南明時期史籍中未能查到有明言林文昌曾入朝任官之事,唐王興起的時期又不長,故林文昌是否真有於唐王的朝中供職,或是已來不及入朝、或所得僅係榮譽性虛銜,筆者無法確定。在前開乾隆間「福建通志」及「晉江縣志」關於林文昌記載的前後,尚有記「林熙昌,以父欲楫蔭,不仕,改名祚昌,應戊戌(順治十五年,西元1658)選貢」以及「林纘昌,以父欲楫廕,充晉江縣學陪貢」這樣的記載。至於林文昌的哥哥林期昌(字泰曾)是崇禎十年(1637)進士,官南京戶部虞衡司主事,以勤於職司,事父惟謹及待諸弟篤愛、卹窮交而聞名,可惜年僅四十便卒,名列「晉江縣志.篤行」傳。雖然筆者無法找到關於「林文昌」之專傳,但由其父、叔、兄長之行事觀之,其人品與心性自當是一佳士;蔡復一能得此「半子」,也可算稍補其無男嗣之憾吧。
     (關於林文昌與蔡復一之女的後代,在前述蔡復一妻李氏之「明累封夫人清憲蔡先生元配慈節李氏墓志」文末,勒石者為「襄事緦服外曾孫林炳憲、炳經稽首」,這兩位是林文昌的孫兒。關於林文昌之子與「林炳經」,筆者查不到資料,不過福建地區方志中倒是有關於「林炳憲」的記載。在民國二十五年鉛印本「順昌縣志」卷十五該縣職官名錄中,於康熙二十一年擔任知縣之「高崇」名下,有一位擔任訓導之「林炳憲」,其里籍出身是「仙遊歲貢」。按仙遊縣在清代屬興化府治下,與晉江縣相去不遠。筆者揣測:林炳憲是否因泉州一帶戰禍受害殘破、加以家族長輩曾在南明朝廷供職易受矚目,故乾脆遷至仙遊並在當地落戶易籍?惟筆者除了姓名相同與地理上的相近,截至目前並無其他可為佐證之資,這位仙遊縣歲貢生「林炳憲」到底是否係林文昌後人,還得待日後能否找出更多文獻依據才能確定了。)
  關於蔡復一文章的輯佚工作,欲由浩瀚書海中去達到將其「全集」完整復原的理想,也許是永遠都無法做到的;不過,其實有少部分佚文還是可以找到,只不過經過刪削,並不完整罷了。譬如於今「金門縣志.人物志.孝友」部分的蔡秀鍾傳,其文末所記依據來源為(泉州府志,同安縣志,遯菴全集)。按今所能見之「遯庵蔡先生文集」(繡佛齋藏本)中蔡復一為蔡用明夫婦所撰「行實」,其間雖有述及蔡秀鍾,但只有寥寥數語,相形下縣志中的蔡秀鍾傳記就完整得多;由此可推得:原本蔡復一的「全集」中,一定有為其祖父蔡秀鍾所作傳記,今之縣志所存為經節略者。依循此法,蔡復一曾為之作傳(或行狀、墓志銘等)而為方志引用者,可按圖索驥得之。例如清光緒八年補刻本「泉州府志」卷之五十九之陳俊(字克位,號宅洲,同安人)、卷之六十中的周國賓(字慎德,同安人),還有清道光十九年刊本「廈門志」卷十三中之洪俊(字子才,號見泉,同安市頭人)、卷十二之陳邁質(號同泰)、以及民國十八年鉛印本「同安縣志」卷之三十二中的李璋(潮州守李春芳之子,也就是蔡復一的岳父),此數者傳記取材來源都是「節『遯菴全集』」。還有八十年版「金門縣志.宦績傳」中之許光卿傳末有記,引述來源除了「泉州府志」還有「遯菴集」。若日後金廈同安地區發現了以上數人的墳塋,則蔡復一之佚文亦有隨之出土的可能。此外如四庫本「山西通志」卷一百六十四有關位在太原縣之「唐叔虞祠」的記載中,有提到該祠於「天啟三年布政司蔡復一重修,有記。」,不過「山西通志」並未將該篇重修記文迻錄下來,筆者在太原當地的方志中亦找不到載有這篇記文。如果日後能對太原地區的碑刻文字有更多文獻可查,或許有再找到一篇蔡復一佚文的機會。但在那之前,筆者於下再介紹三篇繡佛齋抄本「遯庵蔡先生文集」中未收入的蔡復一佚文;其中之一,也是經方志錄入而得見者。
     在縣志蔡復一傳記中曾提到,他在擔任湖廣參政之後,還曾「進按察使,督餉湖北」,並於當時「築邊牆七十餘里」(這道「南方長城」的遺址位於目前的湖南省鳳凰縣,十年前由大陸考古學家羅哲文教授考察發現)。關於蔡復一在湖廣一帶築城的舊事,除了這道「邊牆」遺址與文獻記載為證,其實他自己也曾有為文記之。清代劃屬貴州之黎平府,在明代曾隸湖廣;而在黎平府,明代原有一「銅鼓衛」,是明初洪武三十年由「銅鼓千戶所」升格,後於清雍正五年改為錦屏縣,道光十二年又降縣為鄉,位於今天貴州錦屏縣之東南。在清光緒八年所修「黎平府志」卷二上關於「錦屏鄉」的記載之下,除了敘其沿革,並以雙行小字迻錄兩篇相關文獻:一篇是「明太祖諭築銅鼓城勅」,另一篇便是蔡復一所作「重修銅鼓衛城記」。在「黎平府志」卷八所載當地古物碑刻中,還有記「明建銅鼓衛城碑,萬曆四十一年巡按御史蔡復一撰書」,顯然在修「黎平府志」之時,這件碑刻實物猶存,而且其上文字還是據蔡復一手書所刻;但現在是否尚存或是有搨本傳世,筆者就不知道了。在這篇文章中,蔡復一敘述此城戰略之重要性以及自己規劃的經過,還有參預築城工程的當地軍職人等。原書略有數字糢糊難辨,且其中還是有些文句難明、筆者點斷未知允當於否(可能由碑刻採入府志時已有闕文?);這不足之處筆者力有不逮,只能姑置不論,先將此文依「黎平府志」中所見錄出如下:

        重修銅鼓衛城記
  銅於勝國,為不賓之鄉。飛山峝酋,恃險據寨,號曰「虎頭」,不被聲教蓋百餘年。我明受命,海內以次削平。洪武三年,大將軍提重兵黔、蜀閒(間),於是五溪蠻峝悉平,先聲已雲喝湖耳、潭溪諸酋,而未及虎頭寨,遂還軍報命,是銅鼓固無城郭。越明年,更簡將出師,有事於牂柯、夜郎,而銅鼓尤不可棄。今聖天子賴其杶幹砮丹,錫以塗壤,遂因其石峝高廠,一溪橫貫,水石相摶,噌吰如鐘鼓不絕。始壘土城之,為銅鼓軍;南畧黎平,西畧融、柳,用以備我楚之南藩,拊有苗之背而扼其吭。萬一有警,烽火通於渠陽,而辰、沅、寶、武之赤子,實嘉賴之。是渠陽之有銅鼓,猶身之有榮衛也。銅可以無城、而城可以不固乎哉?
  今萬曆之四十一禩,余奉命以廉訪使代狩湖北,令下,諸郡縣矢志蒿目,惄焉與二三執事圖所以奠金甌者,靡所不至。於是右畫沅而添設霸坪屯、土愷等哨,仿盧龍邊牆而所在屬宦築之,亦既百堵俱作矣。左畫靖而申飭五開十二司,碁布星羅,密固我□,以與沅之十三哨首尾策應。又揀能幹材官征繕城堡、謹斥堠,以與平、清、偏、鎮遙為應援。尤慮四衛各官軍廩餉不繼,庚癸頻呼而催檄如雨。余惟當事之是急,亦不顧□□之有煩言,而郡邑之不予響應也。乃更有隱憂於銅焉:夫銅以一城,孤懸於黔、粵;城壁偶墮而銅不守、銅壞而渠之屬邑非我有也。每進諸執事,討援蘿躡石之舊蹟,而計之曰:「設險守國,惟城是賴。在昔,南仲城方朔、范文正城大順,而明之于肅愍城榆林,皆規恢千百世,以壯皇靈。豈異人任哉!」遂動靖之帑金千餘,捐俸百十有二,命守備劉廷藩偕衛所指揮李國柱、曹國柄、何重文,經歷方文選等董其役。更土而石,增其堞雉,週圍計六百餘丈,樓櫓巖巖,垣墉屹屹,巍然一金湯乎!獨民情難與慮始、官政先於潔身;今處不足之時、興不得已之役,任事者務簡、效力者奔命,庶乎有濟哉!
  予行也,而不能忘情於衛城之築也。頃因該衛報竣,更請記於予。夫予朝受命而夕飲水,非一事也。是役也,藉手於守備及諸執事,衛其有固志矣。余因為記,以示永世。若曰此跡乎南仲以來諸公之大烈,則余豈敢?

  關於此文中之語彙詞句,依出現先後略釋於下:
       勝國:勝國,謂前朝,即明代之前的元代。
       不賓:賓,服也。不賓即不服順之意。
       飛山峒:據嘉慶本「大清一統志」卷三百七十六所載「靖州直隸州」轄下「關隘」部分有記「飛山峒」位置:「在州西十里」。明代靖州州治在銅鼓衛以東三十餘公里處。
       聲教:出「禹貢」:「聲教訖于四海」,謂聲威與教化。
       洪武三年,大將軍提重兵黔、蜀閒(間):查「明史」列傳第十八「吳良傳」載,吳良於明初「加昭勇大將軍、蘇州衞指揮使」、「(洪武)四年討靖州、綏寧諸蠻。五年,廣西蠻叛,副(吳良充當副手)征南將軍鄧愈、帥平章李伯昇出靖州討之。數月盡平左右兩江及五溪之地,移兵入銅鼓、五開,收潭溪,開太平,殲清洞、崖山之眾於銅關鐵寨。諸蠻皆震慴內附,粵西遂平。」蔡復一應是指洪武五年的這次兵事。至於在銅鼓衛築城之事,按「明史.諸王列傳」載,明太祖第六子朱楨封楚王,洪武三十年,古州蠻(明代於黎平府設有「古州蠻夷長官司」,在銅鼓衛西南方四十餘公里處)叛亂,太祖命朱楨為主帥、湘王朱柏為副前往征討;但朱楨以軍餉為名請款三十萬兩,卻又不親臨戰陣,結果遭到太祖諭勅責備,並要兩兄弟在銅鼓衛築城(即前面提到的「明太祖諭築銅鼓城勅」)。洪武三十一年,古州蠻被平定,惟太祖去世後無人督責,楚王兄弟便擺爛,沒完成築城工作就撤軍了。
      五溪:據「水經注.沅水注」:「武陵有五溪,謂雄溪、樠溪、無溪、酉溪、辰溪。」,五溪即謂沅水上游這五大支流之流域範圍,大致即今湖南、貴州兩省交界地帶。
       湖耳、潭溪:明代於黎平府設湖耳蠻夷長官司,距銅鼓衛東北約七公里。潭溪蠻夷長官司亦位於黎平府境內,在銅鼓衛南方偏東約三十公里。
       越明年,更簡將出師,有事於牂柯、夜郎:查「明史.太祖本紀」,洪武四年時主要是對四川出兵,派湯和、周德興、傅友德等分道伐蜀,當年十月班師。但牂柯(亦作牂牱,即貴州之遵義、石阡、思南等縣一帶)、夜郎(在今貴州西部)是在貴州而非四川。此處或係蔡復一誤記?
       杶幹砮丹:典出「尚書.禹貢」所載荊州進貢之物。杶,木名,可為車轅。幹,尚書原文作「榦」,即柘木,可為製天子黃袍之染料,或製弓。砮,石名,可為箭鏃。丹,紅色染料。
       錫以塗壤:當謂神宗(今聖天子)將銅鼓之地賜給當地土司管理之意。不過確切之時間與受封對象是誰,筆者未能考出。
       噌吰如鐘鼓不絕:出司馬相如「長門賦」:「聲噌吰而似鍾音」。噌吰,謂聲音。此謂當地苗民常有仗地利生事喧嘩之意。
       始壘土城之:依蔡復一此處所言,在他之前的萬曆年間,銅鼓衛已有進行過以土為城的工程;但究竟是誰在何時動工,筆者尚查不到記載。
       融、柳:柳,指廣西柳州府。隋唐時於廣西置融州,明代裁州,以其屬縣併入柳州府。
       渠陽:宋代縣名,曾係荊湖路北路靖州之州治所在。在此當作明代靖州之代稱。靖州與黎平府接壤,在銅鼓衛正東方。
       辰、沅、寶、武:指辰州府及其下之沅州、寶慶府及其下之武岡州。辰州府在靖州北方,寶慶府在靖州東方。
       榮衛,出「素問.痺論」:「榮者,水穀之精氣也;衛者,水穀之悍氣也。」若以現代的語彙,約可以「營養」視之。
  銅可以無城:這句話實質的意思是,銅(鼓)豈可無城?
  禩:同祀,年也。在「永平府志」原書中,此字作左衤右冀,但連康熙字典亦未見此字,應係俗體,故筆者改易之。
  霸坪屯:據乾隆本「貴州通志」卷之五載,貴州玉屏縣境內有一「壩坪」,「在城南六十里」、「明時立堡駐兵防守」。明代玉屏縣屬廣西思州府轄,縣治在銅鼓衛北方偏西八十餘公里。
  五開:指五開衛,在銅鼓衛南方偏西約四十公里、位於黎平府府治東北。
       十二司:據「明史.地理志」載,黎平府之下有一縣、長官司十三。此言十二司,或當時暫有撤廢。
       沅之十三哨:據清同治十二年刻本「沅州府志」卷之二十七「名宦」關於明代名臣張岳的記載有提到,嘉靖中張岳駐於沅州時曾設乾州、強虎等十三哨。
  平、清、偏、鎮:指貴州思州府境內之平溪衛、清浪衛,以及鎮遠府境內之偏橋衛、鎮遠衛。此四衛略連成一線之勢,分布在銅鼓衛之北方至西北方約九十至一百三十公里不等。
       庚癸:語出「左傳.哀公十三年」公孫有山氏遇吳申叔儀乞糧之回答。庚屬西方,主穀;癸屬北方,主水。二者合言即謂糧食與飲水。
       南仲城方朔:見「詩經.小雅.出車」:「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車彭彭,旂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
       范文正城大順:范仲淹於北宋仁宗慶曆五年(西元1042)在與西夏交界之慶州西北築大順城,舊址在今天甘肅省華池縣。
       于肅愍城榆林:于肅愍,即于謙。明英宗親征也先被俘,于謙擁立景帝,使也先無從要脅,只得送還英宗。但英宗奪門復位後便殺了于謙。明孝宗時給于謙追諡「肅愍」,萬曆時又改諡「忠肅」。不過筆者在「明史.于謙傳」中找不到有記載他在榆林築城之事。查「明史.熊繡傳」有載,熊繡於明孝宗弘治七年出任延綏巡撫,「榆林初僅小堡,屯兵備冬。景泰中,始移巡撫、總兵官居之,遂為西北巨鎮,城隘弗能容,繡因請增築千二百餘丈。涖鎮數年,練兵積粟,邊政修舉。」以此觀之,熊繡才是將榆林由小堡擴建成城的主事者。蔡復一或因記憶或聽聞有誤,才會認為是于謙吧。
  靖之帑金:靖即靖州。帑金,謂府庫公款。
  守備劉廷藩:據萬曆本「泉州府志」卷十二載,萬曆三十五年泉州有四人考中武進士,其中有一位晉江縣出身者名喚「劉廷藩」,可能即是此人。
       民情難與慮始:出「商君書.更法篇」所載商鞅引古語,「愚者闇於成事,知者見於未萌。民不可與慮始,而可與樂成。」蔡復一在上文曾提到,其欲興工建城時,曾招來「煩言」、甚且「郡邑之不予響應」。下面又言「官政先於潔身」,似乎為了在欠缺資源的情形下構築城垣,蔡復一曾有些「便宜行事」之處,為了把防務作好而顧不得「潔身」了。
  予行也:依字面來看,蔡復一寫此記時應是將離開湖廣之際。前面曾提到,「黎平府志」卷八有記「明建銅鼓衛城碑,萬曆四十一年巡按御史蔡復一撰書」,但卷二上所錄這篇記文之末並無繫年月,故筆者認為此記是否真如「黎平府志」卷八所載時間寫下的,恐還有疑問;因記文中蔡復一只言自己是萬曆四十一年受命為按察使,並未言銅鼓衛城即於當年動工並完成(況且蔡復一文中已言動工之前曾多次勘察城址,應該花了不少時間)。按縣志蔡復一傳中有載,他離開湖廣是因「會黔撫有大征紅苗之議」,而蔡復一不贊同此舉,「遂引疾歸」。這位主張要「大征紅苗」的貴州巡撫即張鶴鳴,他在萬曆四十四年七月曾上疏主張要集中數萬兵力征討紅苗,並提到時任湖北分守道之蔡復一對此「百計推阻」(見「明神宗實錄」卷之五百四十七),蔡復一當是被張鶴鳴告了這一狀才告病歸鄉。以筆者之見,蔡復一離開湖廣前作「重修銅鼓衛城記」,時間當在張鶴鳴上疏之後。
       朝受命而夕飲水:出「莊子.人間世」載葉公子高對仲尼所言,「今吾朝受命而夕飲冰,我其內熱與(歟)?」,「黎平府志」當是手民有誤,以致「飲冰」變成「飲水」。此句係葉公子高自謂並非講究飲食之人,但在接下出使齊國的任命後,內心憂懼如灼,以致到暮夕天涼的時候還得飲冰以解熱。
       衛其有固志矣:謂銅鼓衛城垣既成,戍守者便可心志堅定,不虞猝變。
  此跡乎南仲以來諸公之大烈:建造銅鼓衛城,可追跡南仲以來諸位建造邊城要塞者的功業。

  --關於蔡復一在湖廣之行事,筆者在此要順便更正一下以前的錯誤:過去筆者在「金門藝文訪佚」第二部分,曾由清代嚴如熤纂輯之「苗防備覽」一書中檢得蔡復一所撰「撫治苗疆議」,當時筆者認為此文可能係取自蔡復一「督黔疏草」。不過現在回頭再看看,「撫治苗疆議」一開頭便言「五溪之地既盡設哨矣」,應該是蔡復一在湖廣時所作;而依縣志藝文志所列蔡復一各種著作內容簡介,此議當是取自「楚愆錄」、或「楚愆錄」自序中提到之「籌邊錄」才是。此皆因筆者不夠細心之失,如有造成誤導,尚請見諒。
  ……除了前面這篇文章,在清聖祖康熙敕撰之「佩文齋書畫譜」卷八十「歷代名人書跋十一」這部分中,也收入了一篇蔡復一的短文。「佩文齋書畫譜」於迻錄此文時,標題僅作「明黃輝書」,雖然蔡復一原來的文題未必是如此,但既然只有此譜可見,筆者也只好依樣照錄。「佩文齋書畫譜」在此文末所記出處則為「蔡元履遯園集」,這一點就頗令人頭痛:若非纂輯者在抄錄時誤將「遯菴」抄成了「遯園」,就是後世有人為蔡復一再度纂集時改了書名;雖然筆者認為前一種可能性比較大(筆者迄未在文獻著錄中見過蔡復一之作有「遯園集」這個書名),但也不能篤定排除第二種可能。要之,能再找到一篇蔡復一佚文便已值慶幸,枝節部分也就毋庸太苛求了。
  蔡復一的這篇短文,是他為將搜求所得「先師黃平倩」之遺墨分贈譚元春而作。按:黃平倩,即黃輝,四川順慶府南充人,字平倩,一字昭素,號慎軒,萬曆十七年進士,由翰林院編修累遷中允、庶子,終官少詹事兼侍講學士,萬曆四十年七月卒於官(據「國榷」)。據明末清初人朱彝尊「靜志居詩話」載,萬曆十七年成進士被選入翰林院庶吉士者中,詩文以陶望齡為首、書畫以董其昌(字玄宰)居冠,而黃輝之詩作與書法則可與二人比肩。明人陶宗儀「書史會要」則載「輝楷法鍾元常(三國魏人鍾繇,字元常,有「隸行入神,八分入妙」之稱),亦作行書。」,另一位明末清初時人梁維樞於其著「玉劍尊聞」一書中,甚至稱黃輝之書法「獨操機杼,而置古帖中亦不可復辨。」由前開古人之載,可知黃輝之書法評價頗高。按繡佛齋抄本「遯庵蔡先生文集」中有「祭黃慎軒座師」一文,應是黃輝曾在科舉考試中取了蔡復一的卷子,故而有此名分。至於譚元春,筆者過去在「金門藝文訪佚」第三部分中已介紹過,他是湖廣承天府竟陵縣人,與鍾惺共創「竟陵派」,並因鍾惺介紹而與蔡復一結識,在蔡復一卒後,譚元春還撰有「送少司馬蔡師閩櫬文」與詩篇「武陵待少司馬中丞師蔡公黔櫬五首」。據蔡復一文中所述,他是在黃輝過世之後才開始訪購其遺墨,有四川友人曾平仲(當係曾守身,字平仲,四川德陽人,萬曆廿三年進士,曾任江西九江榷使、天啟二年以廣西右參政分守蒼梧道。)寄來一卷,雖僅是黃輝平日練字殘紙接裱而成,但已可見其筆力不凡。其後譚元春來訪(據「入辰陽」之語,當在蔡復一任辰沅兵備道時),蔡復一便將這卷黃輝法書中錄高叔嗣(字子業,河南開封府祥符縣人,十六歲能作數萬言長賦,嘉靖二年成進士,官至湖廣按察使,以能詩而名。)兩首詩的部分裁出,將之贈予譚元春。這篇短文,應便是蔡復一當時寫於黃輝法書之末的題記。「佩文齋書畫譜」錄入此文,是藉蔡復一之文集,但蔡復一當年割愛予譚元春之黃輝法書,現在到底在何處、或是早已無灰飛煙滅?筆者就不知道了。茲將蔡復一此文依「佩文齋書畫譜」中所見錄於下:

   明黃輝書
  先師黃平倩學士化去,余始購其遺墨。蜀友曾平仲寄一卷,皆平日試筆殘紙,而蒼奧之氣出剡楮外;錄高子業二詩,淵逸生動,想其風行腕指時。竟陵譚元春友夏,雨雪入辰陽,割此紙遺之。先師豁達,好推天下士,得秦京而驚喜,數贈以詩文;使見友夏,又當何如也?書不落款,具眼人自能辨之;書盡待款識而定,淺矣!董玄宰書可贋,而先師書不可贋,蓋草草具有深心全力故也。友夏對此即見余,并可見先師;李太白月影成三人,未如今日之確也。子業慧人,詩魂當亦稱快。(蔡元履遯園集)
  
     (筆者按:此文中提到之「秦京」,即秦鎬,字「京」,河南汝寧府汝南縣人。據清修「汝南縣志」載,秦鎬家貧,性至孝,但屢試不第,因長者賞識而捐貲送入太學,惟仍無法考得功名,遂絕意仕進,肆力古詩辭,因其文采聲名曾與諸多名士官宦結交。在黃輝所著「黃太史怡春堂藏稿」卷五有「偕秦京泛舟百泉試松蘿茶有作」、「示秦京二首」、「麗陽驛懷秦京用壁間韻」,卷六有「送秦京下第還汝南」、「鄴下逢秦京喜而有作二首」等多篇詩作,可見其對秦京確乎十分賞識,樂與之游。)

       --在「欽定四庫全書」中收入之明人賀復徵所編「文章辨體彙選」一書卷六百三十二,是屬於「帳詞」這種文體;這一卷僅有兩篇文章,其一是明人徐渭的「壽中軍某侯帳詞」、另一篇則是蔡復一所撰「賀檀密雲帳詞」。所謂「帳詞」,也就是「幛詞」,即書寫於布帛上作為慶弔之禮的文字。觀「賀檀密雲帳詞」此文,基本是以四言六言對偶之句組成,是一篇駢體文。以金門縣志所載蔡復一諸作書名覈之,這篇文字原該被收入「爨餘駢語」或「續駢語」中才是;但筆者查過這兩部書,其中並無「賀檀密雲帳詞」這一篇,甚至也沒有其他題為「帳詞」之文字。按:金門縣志藝文志中稱「爨餘駢語」與「續駢語」這七卷書,「皆復一宦楚滇時酬答之作」。故筆者認為:「賀檀密雲帳詞」一文當是在蔡復一出任湖廣參政之前、也就是還在京師擔任「武庫郎中」時所寫下的;因為是早於宦楚之前所作,故而未在後來纂集時收進「駢語」裡。至於這篇文字的「受文者」,文題中稱其為「檀密雲」;依照一般體例,是以祝賀對象之姓氏加職銜、或其里籍而稱之。惟依文中所見,此人「家是中都,曾照尼丘之月」;「尼丘」即指孔子(名丘字仲尼,曾為中都宰)、「中都」也就是指孔子曾治理之地,在明代是屬山東省兗州府東平州轄下之汶上縣。文中又云「況密邑雋聲,久騰楓闕」,故「密雲」是這位檀姓人士的蒞宦之地(明代屬北直隸順天府昌平州轄下)。以明代的官職而言,用「密雲」稱其官職,有可能是「密雲兵備道」或「密雲縣知縣」,但筆者在「明實錄」中大致查了一下萬曆中到天啟初曾任前項職務者的姓名,其中並無「檀」姓人士,於是大致可鎖定應該是密雲知縣。查民國三年鉛印本「密雲縣志」卷三之一下所載職官表,該縣果然有一位知縣「檀芳邃,山東汶上人,進士,萬曆三十二年任,仕至戶部主事。」;至於其繼任者是萬曆三十五年到任,也該就是這位「檀芳邃」離職、以及蔡復一寫「賀檀密雲帳詞」這篇文章的時間。
       關於檀芳邃此人,筆者能查到的資料很有限:清康熙五十六年據萬曆本補刻之「汶上縣志」卷之四「選舉」部分,有載檀芳邃是萬曆壬午(十年,西元1582)成舉人、壬辰(廿年,西元1592)年進士;又,該志書首所載序文也是檀芳邃所寫的,文末署「萬曆戊申(卅六年,西元1608)夏六月望日,賜進士戶部雲南清吏司主事邑人檀芳邃譔(當時檀芳邃告假歸鄉,故被汶上知縣栗可仕邀來作序)」。此外與汶上縣鄰近之嘉祥縣於萬曆四十年重修儒學時,也曾邀請檀芳邃撰寫了「嘉祥縣儒學記」。但除了這點零碎資料,筆者就找不到更多東西了。在民國三年鉛印本「密雲縣志」中,也未有特別記載檀芳邃之宦績、建樹(或許因該縣縣志重修間隔時長,致明代晚期之事未詳)。按檀芳邃在萬曆廿年即成進士,但在萬曆三十二年去當密雲知縣之前曾擔任過何種官職與否,筆者完全無頭緒;蔡復一是萬曆廿三年成進士,比檀芳邃晚一科,或許兩人曾同時在京而相識。觀「賀檀密雲帳詞」文中有「某於公其臭味也」之句,蔡復一是認為檀芳邃乃其同道、「臭味相投」之人;能被「嚴冷若此」(見黃汝亨「誥封承德郎刑部員外郎原任樂至令蔡先生墓表」一文中對蔡復一的形容)的蔡復一認可,其人品格才力自當不差。再觀「賀檀密雲帳詞」文中,有述其賑饑治水、撫治民瘼之行事,該當是因政績優良,才能獲擢入京當上主事;只是他後來似乎發展有限、聲名未顯。迄今已知的蔡復一其他詩文作品中,也無特別及於檀芳邃者。
       駢體文的特色,不外下列四點:對偶工整、韻律和諧、詞藻華麗、典故繁多;而在註釋駢體文時,最麻煩的便是這最後一項。筆者雖努力查索,惟對「賀檀密雲帳詞」一文中的眾多典故仍無法全般考得出處,於此只能先將已知者列於文末,其餘姑俟來日再試。蔡復一此文如下:

    賀檀密雲帳詞
       若夫遙綰侯封,漢旌墨綬,近承帝輦,唐表赤畿。矧玉山秣禾,駭飛騰於風驥;紫泥頒綍,羨曣日昷於霞螭。所為披彩羽以舒暉,蔭崇條而致頌者也。某官擢華日觀,振嚮雲璈。家是中都,曾照尼丘之月;域為奎野,偏直文苑之星。蔚藻飄英,山含花而五采;玄情釣澳,濟蓄脈以潛流。目攬圖經,則包羅物象;躬敦孝友,則弁冕人倫。蘭循陔而色柔,栢成行以手植;廬傍可徵於馴兔,冠表無媿於栖烏者矣。故能鵲起東邦,鴻儀上國。選渤海之治,僉謂汝諧;徵瑣闥之賢,徒得君重。而時稽守次,夢遶倚門。烏鳥陳而獲舒,匪莪猶詠;青鳧去之已遠,彼弋何羅?萬室可封,齊后徐觀乎即墨;三春有樹,懷縣寧減夫河陽。雨隨地以偕移,宿依天而彌近,則今密雲之為邑也。宜陽小而實郡,控諸鎮之領襟;都護出以臨邊,環三單之鞞琫。高下所輳,巨細必輸。惟公投錯逾閒,宛然新硎之刃。駕輕就熟,樂矣今日之騶勞來;獨勤於民,庸拮据兼討乎軍實。萬流競赴,歸疏導以無聲;羣緒雖棼,挈綱條而就理。時復商羊應兆,石燕自飛,援之墊波,察其傷稼。曲陳發棠之策,大振翳桑之人。下土其魚,幸胥匡於疾苦;中澤賦雁,美載定於劬勞。猶謂旱澇之有天行,幾與民而爭歲;奈潮白之為邑患,更畫地以修防。浸阪無虞,全殺天吳之怒;耕原有膴,一變陂鵠之謠。王尊護瓠子之隄,精符沈馬;李冰厭江浦之浪,蹟壯刻犀。文露既釀,雅風自扇。爾乃謀如皦日,追慷慨之樂生。舌有青天,挹恢閎於騶子。緯之以鄭錦,陶之以宓琴。士慶隰桑,人趨蹊李。魯變至道,雨化聿新於杏林;燕俠歸儒,土膏詎專於桑棗?自非神珠在握,化籥隨噓。雀有知更,戴晨星而不息;魚無入舍,茹臘雪以偕寒。則何以接漁陽之歌,岐仍麥穗;脩召公之政,憩永棠陰者哉?嘉績屢閱於最書,昌辰載逢乎慶典。虛星笑而成電,首被光華;神靈肅而呼嵩,先聞吉語。覃如天之福,勸此勞臣;拜明河之章,施於奕世。蓋公義出為後,恩結所生。曩者瀛海移綸,旭已傾乎葵葉;逮茲清都錫命,澤駢渲乎桂枝。寵以教忠,政云惟孝。璇源雙濬,湛湛濡露之區;琅軸重臨,煌煌象雷之縣。昔中牟之却螟,則漢褒其異;榆次之集鳳,則晉獎其祥。然身寵而不及先人,抑吏課而非關盛事。孰若公之駿樹,不懈於茲;上之疏鴻洊隆,如彼餉大夫。某於公其臭味也,謂余盍颺言乎?論茂宰之循良,原歸史氏;紀朝家之異渥,亦匪他司。況密邑雋聲,久騰楓闕。想灌壇佳夢,行應玉璜;茍有徵於采風,亦何俟乎傾蓋?勉圖贈縞,殊愧織襄。丹谷留薰,玉律頓迴乎玄黍;蒼崕銜照,芝檢永耀乎白檀。

       本文部分用典出處及需註釋處,略列於下:
       唐表赤畿:據「辭海」引「方域紀要」載,唐代天下縣分等級:京都所理曰赤縣、所統曰畿縣,其餘曰望、緊、上、中、下,共七等。「赤畿」即謂京師所統理之縣份。密雲縣屬北直隸順天府昌平州轄下,故以此喻。因其緊鄰北京,故可謂「近承帝輦」。
       紫泥頒綍:皇帝詔書,以紫泥為印封。「禮記.緇衣」載孔子之言曰:「王言如綸,其出如綍。」此謂檀芳邃承皇帝任命,出治密雲。
       某官:謂帳詞之祝賀對象檀芳邃。
       日觀:山東省泰山有日觀峰,此為山東(檀芳邃出身地)之代稱。
       域為奎野,偏直文苑之星:奎星即文曲星。古代指稱地域,常藉其與位置相對之廿八宿而稱之。據「明史.天文志.分野」載,「危十三度至奎一度,娵訾之次也。……東平州之汶上、壽張二縣,皆室、壁分。」
       蔚藻:稱道人有文采,文辭美煥。
       蘭循陔而色柔:「詩經」中本有「南陔」一篇,惟僅存詩篇之名而無辭(亦有謂其係「笙詩」,乃吹笙伴奏之曲名,故本即有聲而無辭)。晉代文人束皙與友人修鄉飲酒禮時,因見此禮進行時需以笙奏「南陔」等詩,覺得有聲無辭畢竟不足,於是自作「補亡詩六首」與詩序,「南陔」便是其中之一。據「昭明文選」卷十九所錄,束皙所補「南陔」一詩,開頭之詩序便曰:「南陔,孝子戒以養也。」;詩中有「循彼南陔,言採其蘭」(蘭為芳華,故採以獻親),以及「彼居之子,色思其柔」等句(「論語.為政篇」載子夏問孝,孔子劈頭便答:「色難」,謂事親之際,要保持和顏悅色是件難事)。蔡復一用束皙「南陔」之句,當謂檀芳邃善事其親。
       廬傍可徵於馴兔:據「後漢書.蔡邕列傳」載,蔡邕性篤孝,長期服侍病母。其後母卒,蔡邕「廬于冢側,動靜以禮。有菟馴擾其室傍,又木生連理,遠近奇之,多往觀焉。」菟,通兔。馴擾其室旁,謂野兔自來聚其廬室側近,有似經馴養者,像是來陪蔡邕守墓;此被視為蔡邕守制嚴謹之徵。
       瑣闥:鐫刻連瑣圖案的宮中小門,亦指代朝廷。
       萬室可封,齊后徐觀乎即墨:此處「后」非指「女后」,而是指君王。「孟子.滕文公下篇」曾引「尚書」逸文曰:「傒我后,后來其無罰!」,該「后」即謂商湯。此處「齊后」指齊威王,據「史記.田敬仲完世家」載,威王即位之初沉湎酒色,一切委由卿大夫處理,以致屢遭敵侵,國勢日蹇。後來經淳于髡勸諫,威王陡然振作,召見國內縣令長七十二人。其中治理即墨的大夫(姓名無傳)常遭謗言,但威王私下派人視察,發現即墨百姓安居樂業,政績匪然;威王便知即墨大夫是因不巴結其左右才被誣陷,於是當眾宣布賜即墨大夫萬家之封。威王還把另一個以賄求美言的大夫、及曾在威王面前稱美此人的側近之士通通烹殺,以儆奸邪。蔡復一用此典,謂勤於任事者即便不鑽營,聖明上位者仍會察其治績而予褒獎。
       三春有樹,懷縣寧減夫河陽:「懷縣」,當指懷柔縣,洪武元年十二月由密雲、昌平二縣析地合成而立縣。河陽,漢代曾於河南置河陽縣,至晉代潘岳治理當地,遍種桃花而傳為美談。依蔡復一此句,檀芳邃在密雲縣似也有一番美化景觀之政績。
       宜陽小而實郡:典出「戰國策」卷第四,秦武王欲出兵攻打宜陽,詢問甘茂意見,甘茂對曰:「宜陽,大縣也……名為縣,其實郡也。」密雲雖僅是一縣,但其位處北京北方長城邊境,戰略地位重要,故謂其「控諸鎮之領襟」。
       商羊應兆:典出「孔子家語」卷三載,有天齊國都城出現一群只有一條腿的怪鳥,聚止在宮殿前展翅而跳,齊侯詫怪,便派使者到魯國請教孔子這是什麼徵兆?孔子說,這種鳥名曰「商羊」,是預示將有水災,必需馬上作防備。齊侯聞訊,便緊急發動百姓治溝渠、修隄防。果然不久大雨即至,齊國周邊鄰國盡皆成災,獨有齊國百姓無損。
       石燕自飛:典出「水經注」卷三十八,湖南永昌縣有石燕山,山上有大小不一、狀似燕之紺色石,傳說每逢風雷起時,這些紺石會群起而飛,宛如真燕。商羊、石燕,均兆風雨災象,檀芳邃治密雲時當逢水患,故下文有「察其傷稼」云云。
       曲陳發棠之策:典出「孟子.盡心下篇」,齊國發生饑荒時,孟子曾勸齊王以棠邑之糧倉儲糧來賑濟百姓。檀芳邃應曾請上級賑助,以使密雲百姓渡過災後無食的困境。
       大振翳桑之人:典出「左傳.宣公二年」,趙盾行獵至首山,在桑蔭下休息時見到三天沒飯吃的壯士靈輒躺在樹下,便請靈輒飽餐一頓,還讓他帶食物回家奉母。後來趙盾因勸諫晉靈公而惹禍,靈公藉請趙盾飲酒時欲害之,以獒犬與甲士攻擊趙盾。趙盾的護衛提彌明護主戰死,情況危急,當時已做了朝中衛兵靈輒便倒戟攻擊其他衛兵,掩護趙盾逃走。趙盾問其何以相助,靈輒答曰自己便是當初「翳桑之餓人也。」
       下土其魚:謂水患大作,大地眾生都泡在水裡像魚一般。
       奈潮白之為邑患:「潮白」為河名,係北京境內流域面積最大之河流,舊時常致水患。其上游分為潮河與白河,在密雲縣匯合後方稱潮白河。
       中澤賦雁,美載定於劬勞:出「詩經.小雅.鴻雁」:「鴻雁于飛,集于中澤」、「維此哲人,謂我劬勞」。此詩古註謂讚美周宣王於厲王喪亂之後,能安集百姓使之重建生活的功績。
       天吳之怒:出「山海經.海外東經第九」:「朝陽之谷神曰『天吳』,是為水伯。」天吳之怒,謂暴雨水患。
       陂鵠之謠:典出「漢書.翟方進傳」,翟方進為汝南郡上蔡人,成帝時翟方進為相,河南境內法生數次水災,翟方進遣掾史勘察後,認為是汝南郡舊有之鴻隙大陂惹的禍,於是奏請廢除此陂,可省修繕堤防費用,兼可得耕地。但鴻隙大陂能提供灌概與漁獲之利,故廢陂之舉反招來同鄉的怨恨。後來翟方進因災異遭賜自盡,翟家勢敗,鄉里便開始傳言當年翟方進是想佔陂下良田不得,才奏請廢陂。到了王莽之時,汝南常旱,郡中又追怨翟方進,認為都是他廢陂惹的禍,當地甚至還流傳如此一首童謠:「壞陂誰?翟子威(翟方進字子威)。飯我豆食羹芋魁(因旱無米,只能以豆代飯配芋頭羹)。反乎覆,陂當復。誰云者?兩黃鵠(託言是神靈遣黃鵠來告大陂當復)。」按:檀芳邃在密雲既有「畫地以修防」之績,則他是復陂而非廢陂者。
       王尊護瓠子之隄,精符沈馬:見「漢書.王尊傳」,王尊為東郡太守時,河水大漲,將漫過瓠子金隄,百姓驚恐。王尊為求神免難,除了率吏民將白馬投入水中祭神,還親自手執圭壁,要巫師祝禱,準備犧牲自己以身填隄,然後便住進隄上的草廬不肯離去。眾多百姓叩頭求他離開,王尊仍堅決不走。到後來隄防將決,吏民都顧命奔逃,只剩一位主簿還堅立在王尊身旁。但就在此時河水漲勢停止,還慢慢下降,隄防與地方百姓的生命財產都保住了。當王尊以身護隄、危而不避的勇蹟被呈報到朝廷,皇帝甚為嘉許,除了予其加俸,更加賜黃金二十斤以為獎勵。
       李冰厭江浦之浪,蹟壯刻犀:據「華陽國志」卷第三載,李冰為蜀守,為治水患,曾作石犀五頭,以厭水精。蔡復一用王尊與李冰之典,諒檀芳邃於密雲亦曾治水有功。
       舌有青天,挹恢閎於騶子:騶子,指戰國時代之齊人騶衍,善談天地自然之事,據「史記.孟子荀卿列傳」載,騶衍之術,「迂大而閎辯」,齊國人給他起了個號叫「談天衍」。此謂人辯才無礙。
       宓琴:孔子弟子宓不齊,曾為單父宰,以知人善任而將單父治理得很好,自己則於堂上彈琴,狀似悠閒無事。孔子曾惋惜,若能讓宓不齊治理更大的範圍,就可收到更大的效果了。此喻不勞而治。
      士慶隰桑:「詩經.小雅.隰桑」有「既見君子,其樂如何」、「既見君子,云何不樂」、「既見君子,德音孔膠」等句,此當喻檀芳邃善於引掖後進,發掘人才。
       人趨蹊李:「漢書.李廣傳」有載諺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喻人懷誠信,故能感人使之來親附。
       魯變至道:出「論語.雍也篇」,孔子曾云:「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
       則何以接漁陽之歌,岐仍麥穗:東漢初之張湛,志向高潔,砥礪言行,有「聖童」之稱;後其出任漁陽太守,弭寇富民,百姓愛之,歌頌曰:「桑無附枝,麥穗兩岐(所謂「嘉禾」,吉兆也);張君為政,樂不可支。」
       神靈肅而呼嵩:出「漢書.武帝紀」,元封元年春,武帝登嵩山,從祀吏卒皆聞三次高呼萬歲之聲;因不知何來,故被認為係嵩山神靈所發。嗣後臣下祝頌帝王高呼萬歲,亦以「嵩呼」稱之。
       旭已傾乎葵葉:出「爾雅翼」:「葵者,揆也。葵葉傾日,不使照其根,乃智以揆之也。」葵葉會自動向日以遮蔽其根不受直照,喻人有善保自身之智行。
       榆次之集鳳,則晉獎其祥:傳說西晉間有程藐任榆次知縣,深得民心。晉武帝咸寧二年六月,有鳳凰飛臨榆次,數日後方去,被認為係吉兆。武帝因而下詔讚揚荀貌。
       久騰楓闕:漢代宮廷中多植楓樹,故「楓闕」可指天子居處。此謂檀芳邃治績已達天聽。
       灌壇佳夢:出「搜神記」卷四,周文王任用呂尚(姜太公)為灌壇令之後,當地一整年天氣和暢,連陣大風都不曾有過。後來文王於夢中見到一位美婦出現,哭訴自稱是泰山山神之女,嫁于東海海神為婦,現在到了歸寧的時候卻無法成行:因為其歸途會經過灌壇,而她一出行就會伴隨大風疾雨;但灌壇令是當道有德之人,把惡劣天候帶到當地,會壞了地方官的名頭。文王夢醒,便召見呂尚問之;就在當天,果然有一陣疾風暴雨自東而西,由灌壇的境外擦邊而過。文王心知其異,便拜呂尚為大司馬。
       行應玉璜:出「尚書大傳」卷二載,周文王至磻溪,見到呂尚,知是賢人而拜之。呂尚便說出自己曾釣得一條魚,剖開魚腹後出現一塊玉璜,上面有刻字:「周受命,呂佐檢,德合於今昌來提(周文王姓姬名昌)。」此典故與「灌壇佳夢」,皆喻檀芳邃為賢臣。
       傾蓋:古時車上有蓋,停車時卸馬車傾,車蓋亦傾。「孔子家語.致思」載,孔子到郯國時,道逢賢人程子,於是「傾蓋而語終日,甚相親。」此謂人結識時間雖不長,但已覺十分投契。
       贈縞:出「左傳.襄公廿九年」之載,吳公子季札出訪鄭國時,與子產一見如故,季札以縞帶贈予子產,子產則以紵衣作回禮。雙方都以本國出產的貴重之物為贈禮。
       殊愧織襄:出「詩經.小雅.大東」:「跂彼織女,終日七襄,雖則七襄,不成報章。」織女星在白晝間會位移七次,猶如織布之動作,但如此少之動作猶不能成布匹,喻人尚未成材也。檀芳邃結識蔡復一時,當對其有一番期許;而蔡復一自登科後十餘年任職郎署,尚未得外放治民、一展鴻圖之機,故有自慚。
       白檀:指密雲縣。「魏書」載北魏道武帝皇始二年時置密雲郡,領白檀、要陽、密雲三縣。

敘過這些繡佛齋抄本「遯庵蔡先生文集」中未見的蔡復一佚文,筆者於下再錄出明人為蔡復一所賦詩作。在前面提過之「明累封夫人清憲蔡先生元配慈節李氏墓志」一文中,蔡復一的外曾孫林炳憲、林炳烴曾有言:「相國二水張先生曩志清憲公墓」。這位「二水張先生」即張瑞圖,字長公,號二水(又號白毫庵主、芥子居士等),晉江人,萬曆卅五年(1607)殿試探花,初授翰林院編修,後擢為少詹事、禮部侍郎。天啟間魏忠賢得勢廣建生祠之時,張瑞圖因以書法聞名,被找上為魏忠賢的許多生祠書寫碑文,張瑞圖亦因而官至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但當崇禎初魏忠賢事敗後,思宗下令嚴察趨附閹黨之諸臣,張瑞圖便因在這許多生祠碑上留名而被打入思宗欽定之「逆案」,坐徒刑、獲贖為民。之後張瑞圖遁跡江南,隱於白毫庵。關於張瑞圖為蔡復一所撰墓志銘,因其文集罕存,筆者沒能找到(蔡復一之妻李氏葬於蔡復一墓之旁,而李氏之墓志石在文化大革命時被掘出、蔡復一墓也遭到相當程度破壞;但蔡復一之墓志石是否仍在墓中,或已被發掘保存於他處,筆者尚未見及相關記載。),僅得詩二首。在張瑞圖所著「白毫菴襍篇」卷二有一詩,題為「過辰州乞詩蔡元履」,由詩題觀之,當作於蔡復一出任湖廣辰沅兵備道時期(萬曆四十年初)。

       過辰州乞詩蔡元履
    中郎博極冠當年,此日登□學爾賢。歌發郢中誰和者?人來武庫故森然。
    避秦雞犬窺僊吏,藏酉典墳八大篇。我到寶山徒手去,可能虛上洞庭船。
    (註:詩中□字原為左土右玄,當係「壇」字俗體,但連「康熙字典」亦未見此寫法,存疑。中郎,謂東漢蔡邕,曾拜中郎將;因同姓蔡,故張瑞圖引以為喻。歌發郢中,典出宋玉「對楚王問」:「客有歌於郢中者,其為陽春、白雪,國中屬而和者數十人,是其曲彌高,其和彌寡。」。武庫,指蔡復一曾為兵部武庫郎中。)

   此外,在「白毫菴集外篇」尚有一詩,題為「送蔡元履侍兵易水」。按蔡復一於離開湖廣之後,據縣志傳記載「旋起備兵易州」;但張燮所撰蔡復一行狀在時間上則更明確些:「泰昌(明光宗年號)改元……即家起公,建藩易水。」由於光宗登基僅三十日便因服紅丸暴斃,故蔡復一於家鄉獲再召出仕時當已是熹宗在位時。張瑞圖此詩如下:

          送蔡元履侍兵易水
  風雲薊北護神京,慷慨君恩攬轡行。致汝燕臺時望重,照人易水寸心明。
  古文金石三千卷,當代熊羆百萬兵。一自謝安膺特起,埜人拱手見昇平。
  (筆者註:攬轡,出「後漢書.范滂傳」:「滂登車攬轡,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燕臺」一詞可有三解:一謂戰國時燕昭王招納天下賢士所建之黃金臺,後被喻為君王禮賢之意;此詞亦可指冀北一帶或將軍府,蔡復一至河北易州出任兵備道,故後二義似亦合。)


         關於蔡獻臣
       
       據「金門縣志.藝文志」所列,蔡獻臣著有「清白堂稿十七卷、筆記二卷、仕學潛講義」、「四書合單講義」,並曾纂萬曆版「同安縣志」。在這些自著與纂作中,「清白堂稿十七卷」全貌猶存,也早已影印行世。至於蔡獻臣的「筆記」,筆者過去也曾由「豐州集稿」一書中檢得兩條。由於其詩文集尚存,大抵蔡獻臣一生重要之手筆均可得見;不過纂集之時常有主事者未及納入者,遺珠在所難免。筆者近日由清光緒五年刊本「石門縣志」卷四「書院」部份,找到蔡獻臣所寫的一篇「重脩傳貽書院序」,這篇文章即為「清白堂稿」所無者。依文末繫年「歲上章執徐春季」來看,太歲在庚曰上章,太歲在辰曰執徐,合之即謂庚辰,這是蔡獻臣於崇禎十三年(西元1640)所寫的。蔡獻臣卒於崇禎十四年,故此文即使不是他的最後之作,諒也是最後幾篇中之一。於方志中載有蔡獻臣佚文之「石門縣」,在明代時稱「崇德縣」(屬浙江嘉興府),也就是蔡貴易早年曾任知縣之處。過去筆者在「石門縣志」中尋覓與蔡貴易有關之詩文時,本已見到「重脩傳貽書院序」一文;但當時以為「清白堂稿」應會有收入,故未予迻錄介紹,於今再重檢核對,方知此文為集中所無,茲於下介紹。
     首先,關於這座「傳貽書院」之由來,據「石門縣志」卷四「學署.書院」之記載:「傳貽書院,在縣治東二百四十步。宋儒輔潛庵先生罷祠官歸語溪(崇德縣之代稱),匾讀書之堂曰『傳貽』,言傳之先儒,貽之後學也,祀其師朱考亭於中……萬曆初,蔡令貴易重建,門三間,堂三間,專祀先生……崇禎間,庠生胡漢陽募修。」這座「傳貽書院」,最初本是宋儒輔廣讀書之所。據黃宗羲「宋元學案」之「輔潛庵傳」所載,輔廣,字漢卿,號潛庵。其先祖是趙州慶源人,其父輔逵於宋南渡時累立戰功,晚年居於崇德之晚村,便於此落戶。輔廣早年以父軍功恩授保義郎,轉忠訓郎,惟四試不第。嗣後輔廣向朱熹問學,成為門徒。當宋寧宗慶元四年(西元1198),朱熹之學術遭朝廷斥為「偽學」、嚴申禁令之際,其他門人多避風頭而去,惟獨輔廣不為所動,朱熹曾讚曰:「當此時立得腳定者甚難,惟漢卿風力稍勁。」當宋寧宗開禧三年(西元1207)金人議和之際,方信孺未能達成使命,朝廷原欲派輔廣前往,但他卻婉拒這個進取的機會,以「考亭諸生,老不稱便」為由推辭。輔廣又為人耿直,即便是達官貴人稍有過失,都會正色規戒,諒也因此多有觸忤。當宋寧宗嘉定初年(元年為西元1208)時,輔廣上書政府,對當時的政策反覆有所建言,因而引起當道不悅,授意言官彈劾,終使輔廣罷官而歸,以授徒教學終身。學者稱其為「傳貽先生」,著有「語孟學庸答問」、「四書纂疏」等多種。
     在「石門縣志」對傳貽書院的沿革介紹中,已提到蔡貴易曾有重建之舉,而在蔡獻臣的這篇序文中,自然也會提回溯此事。說起「傳貽書院」的沿革,可說是運途多舛:這座書院在宋代初創與增建後,於元時燬於兵燹。入明後,嘉靖廿五年縣令張守約於該縣射圃舊址重建此書院,但隨後因倭寇來襲而燬,又漸廢墜,原址被改成當義倉使用。當蔡貴易來崇德蒞任時,在十分崇拜輔廣之當地舉人胡其久倡議下,重建了傳貽書院;蔡貴易與胡其久亦因此事而成了好友世交,乃至胡其久之姪兒胡若、孫兒雲仍、濟美,都成了蔡獻臣的門生(萬曆四十五年時,蔡獻臣當了浙江提學故也),即令蔡獻臣離浙之後,仍是互通書信。萬曆十九年胡其久去世後,蔡獻臣曾代蔡貴易寫了「辛卯祭胡寅賓知縣文」(筆者按:此文題恐怕有點問題,詳後);而在蔡貴易去世後,胡家亦有人遠從浙江來到福建弔喪。雖然,在蔡貴易的支持與胡其久的熱心之下,傳貽書院曾有一度振興,但蔡貴易離開多年之後,復因「乏善守者,歲久就頹」。萬曆三十五年時來任崇德知縣之海澄舉人靳一派,雖曾重建書院講堂三間,但嗣後仍因經營管理不善,「又日傾圮,將鞠為茂草矣」。胡其久之長孫胡漢陽是位庠生,眼見祖父當年的心血日漸衰敗,於是發起募捐欲重修書院;為了這個目的,胡漢陽寫信向蔡獻臣告知傳貽書院當下的光景,希望蔡獻臣能以其人望相助。於是蔡獻臣便寫了「重脩傳貽書院序」這篇文章,期能喚起有志者共襄此舉、響應募款。蔡獻臣之文章如下:

      重脩傳貽書院序
  語溪之有傳貽書院也,蓋自宋儒輔潛菴,先生罷祠官歸,以倡道讀書之所,自匾其堂,以傳先貽後為己任者也。肇建于有宋,迄我皇明,幾四百年。始罹於至元(筆者按:元代曾兩度使用「至元」年號,一為元世祖至元元年至卅一年、西元1264~1294,一為元順帝至元元年至六年,西元1335~1340。此指何者,尚不能明。)兵燹。世宗朝(明世宗嘉靖朝),詔脩先賢遺蹟,邑令張侯重立之,繼燬於倭寇之變。居無何,先大夫(蔡貴易)承乏語溪,按追懿蹟,地且分割民間矣,太息久之。會孝廉胡公龍賓,雅有宗輔之念,為先大夫志同道合,相與謀重復之舉。公遂捐牌坊貲二十三兩,為贖地之助,而先大夫亦不規避吏禁,捐俸賦工。不數月,而門屬之門,堂屬之堂,其齋相偶,其序相翼,舉從來所廢墜者,輝煌炤耀。仍尸祝先生於堂,庶幾可以風鄉人而傳厥宗哉。先大夫與龍賓公披襟領契,因定世交,所以猶子若、孫雲仍、濟美,多執經余門下,至今郵筒芳訊不絕也。頃余杜門謝客,公之冢孫諸生胡漢陽,走一价通侯,且述:院自先大夫去崇三紀(一紀為十二年),乏善守者,歲久就頹。得吾鄉清漳靳公(靳一派)來,慨然以先事之念為念,復繕葺之。惟是院賦向自胡氏輸供,而靳以守屬之。學胥隙地之息,學胥斂而辦為賦,主守屢更,又日傾圮,將鞠為茂草矣!丐余一言,告之同志,以共脩建,恢復當日之舊焉!
     余覽而憮然曰:「此何異薛元超覩省中磐石而泫然也乎!」龍賓公遠宗潛庵,相謀振復古院,又集其所得者,名曰「宗輔」,則以先生之澤存焉耳。乃今公之猶子青年獲雋,振振諸孫聯翩黌序翻飛,又旦夕事。而獻慨然以祖先之志為任。因敘院之所興廢,而俾吾儒有高山之仰者,協胡生而一新之。潛庵之宗于語溪,將永永矣。歲上章執徐春季。

     (筆者按:「薛元超覩省中磐石而泫然也」,典出「舊唐書.薛元超傳」。薛元超是唐時人,受唐太宗賞識,累授太子舍人。高宗即位後,薛元超又獲擢轉中書舍人,加弘文館學士。薛元超之祖父薛道衡,在隋朝時任內史侍郎,中書省內有一塊磐石,薛道曾蹲在磐石旁,以石為桌起草制書。薛元超進了中書省後,每次見到祖父曾用以草制的這塊磐石,總是泫然流涕。)
  --關於蔡獻臣這篇文章中提到的崇德縣胡姓人士,筆者還有些需要說明的事,因為這關係到「清白堂稿」小部分內容的正確性。在蔡獻臣這篇文章中提到:於蔡貴任職崇德時首倡重修傳貽書院之人,「孝廉胡公龍賓」,在清人盛楓所撰「嘉禾獻徵錄」卷四十五有其傳:「胡其久,字懋敬,號龍賓,崇德人,隆慶丁卯舉人。邑故有宋輔慶源廣傳貽書院,久廢,其久請於有司復之,講學其中,著『宗輔錄』。」另外清修「石門縣志」卷八「文苑列傳」亦有載:「胡其久,字懋敬,隆慶丁卯舉人,績學敦行,勇於任事。傳貽書院址廢,力請恢復。陳令履修邑志,屬以裁定(萬曆九年,知縣陳履修「崇德志」時,找胡其久主持修志)。謁選,得龍巖令,有惠政,甫一載,卒於官。著有『宗輔錄』、『夷齊考疑』、『芻蕘子』。」由上開文獻來看,胡其久「號龍賓」,且在福建的龍巖縣當過縣令,應該沒有問題。但蔡獻臣「清白堂稿」中及於胡其久之處,對於其「號」卻有異文:查民國八十八年金門縣政府依手抄本原書影印出版之「清白堂稿」卷九「辛卯祭胡寅賓知縣文」(此文為蔡獻臣代蔡貴易而作),開頭便曰:「余令語溪,於林泉得范梓溪,於孝廉得呂文心,及吾寅賓云」,下文則提到,這位「胡寅賓」考運不順,「齟齬一第」頗久,但蔡貴易與他「中間彼此通問之使不絕,蓋庶幾君子之交者。」;後來「胡寅賓」於「丙戌下春官(萬曆十四年會試落第)」、「己丑(萬曆十七年)晉龍巖令」,總算步上仕途,但不久便因接連遭逢子喪妻喪,鬱病而卒。由「辛卯祭胡寅賓知縣文」中提到曾任龍巖令的履歷,此文當是為祭胡其久而作,但文題與內容卻都稱其號為「寅賓」,不是「龍賓」;而且,連近年大陸所出版的「四庫未收書輯刊」收入之「清白堂稿」刻本,在同一篇文章的文題與內文亦作「寅賓」。這樣一來,只有兩個可能:要嗎,胡其久「號龍賓」、「又號寅賓」;要嗎,是「清白堂稿」當初纂輯刊刻時便有筆誤,以致刻本與手抄本錯誤一致。而這兩個可能性,筆者認為:恐怕是以後者為大。因為筆者查清修「石門縣志」卷八「節操列傳」所載,該縣於明代有一位「胡其友,字麟賓(筆者按:當為號)」,是位庠生。以其名、號相似而言,這位「胡麟賓」當是胡其久之兄弟;而以古代兄弟之名乃至字、號會有關聯性常態觀之,「龍」與「麟」相配,自是較「寅」與「麟」的關係明顯。但手抄本「清白堂稿」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把胡其久另一位弟弟的號給抄錯了,也稱他為「胡寅賓」。在「辛卯祭胡寅賓知縣文」這篇文章中,曾提到胡其久所遺老父與二子的生活問題,「有弟上舍在,其能不負君可必也」;由「上舍」之謂來看,這位弟弟該是國子監生,但「石門縣志」所記胡其友僅是庠生,身分不侔,故筆者認為胡其久應還有另一位弟弟(惟筆者在「石門縣志」中查不到像是此人的載記,故不知其名與生平)。說到這位胡姓「上舍」,在手抄本「清白堂稿」中有兩首詩是為他而作:以出現先後而言,第一首是收錄在卷十二上「五言古詩」部分的「題竹梧交翠圖贈胡寅賓上舍」;此詩詩題下無繫年,但其排在丙申(萬曆廿四年)年所作「贈丹徒裴仁泉國醫」與戊戌(萬曆廿六年)所作「輓王鳴環表姪」詩中間,故當是作於萬曆廿四至廿六年之間--光是從這首詩詩題,就可見出手抄本「清白堂稿」中必有舛誤;如果當了龍巖令且卒於萬曆十九年的那一位真是「胡寅賓」,蔡獻臣豈能在其卒後還在「竹梧交翠圖」題詩贈之?再者,手抄本「清白堂稿」中第二首提到胡姓「上舍」之詩,「崇德胡寅賓上舍赴吊先觀察公賦謝」(收錄於卷十二下「七言律詩」部分),詩題有繫年戊戌(萬曆廿六年);胡其久比蔡貴易早幾年去世,豈能去為蔡貴易弔喪?由這些扞格不入之處,可知手抄本「清白堂稿」一定有問題:把當過龍巖令的胡其久與其弟「上舍」混淆成一人,都稱之為「胡寅賓」。那麼:胡其久的這位「上舍」弟弟,他的「號」到底是什麼?這時候,「清白堂稿」刻本便提供了解答:該本卷十二上有「題竹梧交翠圖贈胡鳳賓上舍」詩;而在卷十二下收入之詩,題為「崇德胡鳳賓上舍赴吊先觀察公賦謝」。顯然,胡其久的這位「上舍」弟弟,其號是「鳳賓」才對。
     ……以手工另抄整本書,或許是因書之原版無存、或成書已罄無處可購,或是因付不起書價只得走這條路以取得拷貝;若原書卷帙不少,這可是件龐大的工作,也因此容易出現小差錯。關於「清白堂稿」手抄本中可能因抄錄出現的錯誤,筆者不曾拿刻本來用心校對過,但僅是於其中尋找與崇德胡姓人氏相關的詩文,就已遇上「狀況」,則整個手抄本中到底還有多少問題存在,實是難言。以抄本原貌影印發行,固可一見古人手澤,但若要作研究,正確性是不可以打折扣的。現今金門縣政府正努力重印前賢著作,筆者建議:雖然「清白堂稿」手抄本已以原貌行世,但日後若要賡續再為蔡獻臣印書,最好是拿刊本來作底本(不然手抄本也得先與刊本對校更正錯誤並標註出來);當然,若是能重新打字印版,再加詳細且正確之註釋,將可使更多民眾便於閱讀理解,那就再好不過了。
  --關於蔡獻臣,除了前面介紹的這一篇佚文,筆者還另檢得一篇與蔡獻臣復興書院之作為有關的文章,即顧憲成所撰「重修二泉書院記」(過去筆者於「金門藝文訪佚」第三部分,曾介紹過顧憲成為蔡獻臣所撰「常鎮道觀察使者虛臺蔡公生祠記」),該書院始建者為明代名臣邵寶。按:邵寶,字國賢,號二泉,江蘇省常州府無錫人,成化廿年進士,歷任要職,但因得罪權閹劉瑾導致被劾去職。劉瑾垮台後,邵寶於正德十四年時獲擢南京禮部尚書,辭而不受;嘉靖初又獲召起用,仍懇辭謝之,不久後即去世,獲贈太子少保,諡「文莊」。明代史學家陳建論邵寶之為人,謂其「性度端雅,臨事猶講學,未嘗疾言厲色。於聲色貨利絕口不言,惟潛思著書。開拓古今,粹然自出機軸」;不僅是治世之才,亦是位醇儒。「二泉書院」係卲寶在無錫慧山寺旁所建,是其於正德間歸養里居時的講學之所。據顧憲成文中所述,因邵寶無後,「二泉書院」是由其嗣子邵煦、贅婿秦汶共同經營,但後來也如「傳貽書院」的情形,因營運不善,「久而變故百出,幾厭涎口」;雖有秦汶的長孫秀才秦秋挺身而出,將書院的事務從弟弟秦煋手中接下,也僅能勉力撐持。這時蔡獻臣路過無錫,見「二泉書院」頹敗之狀,喟然興嗟,便與無錫的知縣林宰商議重修之事,並捐貲襄助,交由縣丞馬之驥督理。秦秋在蔡獻臣的美意下亦振作起來、也出了百金之資並躬親預事,大半年便將書院整頓得恢復舊觀。當書院重修完成後,秦秋為誌念書院再興,便請顧憲臣作記。至於作記者顧憲成之生平,相信無庸筆者多言,他是與高攀龍等於「東林書院」講學之著名人物;蔡獻臣曾為其所著「顧涇陽選義」、「小心齋劄記」作序,於顧憲成卒時亦有「哭顧涇陽少卿」詩以哀之(或許便是因與顧憲成之往來,使蔡獻臣被視為「東林黨」之一員,導致他在天啟六年本將獲召出任太常寺少卿之際,遭魏忠賢矯旨沮之)。顧憲成之記文如下:

        重修二泉書院記  顧憲成
  吾邑文莊邵先生,建書院于惠山之麓,榜之曰「二泉」。先生沒,屬嗣子蔭生煦、贅婿浙江東陽少尹秦汶共守,因肖像其中,歲時瞻禮焉。煦沒,嗣勳。勳沒,不復能守。汶子太學榛,益併其半之三。榛沒,屬季子煋,得盡併而專守之,久而變故百出,幾厭涎口。伯子茂才秋,請以身任址,不竟廢。觀察虛臺蔡公過而喟然興嗟,謀諸邑侯林公新之,遂捐鍰金百餘兩,檄馬丞督其事,并葺其家祠。家祠責成邵氏,而書院獨責之秦,向故有分守也。茂才君慨然起曰:「是實在我,若之何其獨勤當路?」乃躬為經理,佐以家貲百金,自丁未(萬曆卅五年,西元1607)秋七月始,至戊申春三月訖事,規制備具,頓還舊觀。因語余曰:「秋也,不敢忘文莊,敢忘蔡公?子其為我記之!」
    余憶往,高存之(高攀龍,字存之)輯先生年譜,有問:先生何以無後?未及對。今請申其說:竊以為先生之所為後,與世人之所為後不同。何者?世人之所為後有待,而先生之所為後無待也。古稱三不朽: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又其次立言。先生誠心質行,表裡皭然,貧賤不為移,富貴不為淫,威武不為屈,能立德矣;由釋褐以至懸車,所在惠澤洽焉,教化行焉,風紀肅焉,典刑樹焉,上獲下信,闇而彌章,能立功矣;「簡端錄」寤寐聖賢,闡性命之精蘊,「日格子」折衷千古,定是非之權衡,能立言矣(「簡端錄」、「日格子」,皆邵寶論學之作)。至于今流風餘韻,宛然如在,兒童走卒,無不知有先生也者。是先生之所為不朽,即先生之所為後也。
     余少時,聞某省有某督學行部至某縣,閱諸生籍,見呂姓者甚多于,其入謁,命之曰:「孰是呂蒙正(北宋名臣,曾三度為相,封蔡國公)之後,列左;孰是呂惠卿(亦北宋時人,原是王安石行新政時之助力,但在王安石罷相後,呂惠卿恐其再出,竟極力阻撓,導致兩人反目。後來王安石再度入相,呂惠卿迭遭彈劾其奸佞、貪財等罪,最終被貶離朝,也被後世視為小人。)之後,列右。」一時俱趍左,無右者。督學嘆曰:「蒙正有後,惠卿無後。斯言良可味!」然而為斯言者,猶有待也,先生則無待也。茂才君又從容言:「先生嘗於中建李丞相忠定公(即宋代主張抗金之李綱,諡忠定)祠,尸祝而俎豆之,以志尚德之思。今亦并加重葺,庶幾先生欣然惠顧,時時陟降其間,即忠定不孤耳。」予不覺爽然心開,作曰:「信矣!信矣!先生之于忠定也,其猶蔡公之於先生也!而今而往,為忠定之先生者無窮,則為先生之蔡公者亦無窮;為先生之蔡公者無窮,則為先生者亦無窮矣!故曰:先生之所為後,與世人之所為後不同也。君以為何如?」茂才君曰:「而今而知『後』之時義,大也!請質諸蔡公,當有以復。」于是乎書。
     蔡公名獻臣,同安人,其為政也,敦尚風教。林侯名宰,漳浦人,能與公同心,以有為者也。馬丞名之驥,信豐人,規始董成,與有績焉,法得附書。

     --在過去撰寫「金門藝文訪佚」期間,筆者已臚列眾多江、浙一帶人士為蔡獻臣而賦詩作,以下再添兩人:張以誠與鄒迪光。張以誠,字君一,號瀛海,江蘇華亭(今之上海松江)人,萬曆廿九年殿試狀元(他還曾與同榜榜眼王衡共同參閱許獬纂著之「四書闡旨合喙鳴」),授翰林院修撰,終官右諭德,卒於萬曆四十三年。在張以誠所著「張宮諭酌春堂集」卷一有五首詩,詩題分別為「題蔡兵憲考績褒封冊」、「送蔡兵使」(有二首)及「贈蔡虛臺」(有二首)。雖然僅有最後二首詩題出現蔡獻臣之號「虛臺」,但由第一首詩題之「兵憲」與「考績褒封」,以及詩中有「閩海家聲遠」之句,正符合萬曆三十四年蔡獻臣任職常鎮兵備道期間,明神宗值生母孝定李太后作六十大壽而對四品以上官員廣賜榮典,使蔡宗德、蔡貴易夫婦亦獲誥封之事;而在張以誠此集中又無出現其他疑似不同人之蔡姓「兵使」,故筆者認為皆是為蔡獻臣而作。這五首詩如下:

      題蔡兵憲考績褒封冊
     南國岐豐地,長江控上游。金焦逈天塹,吳楚限中流。
     帝念思蒼赤,銅符簡蔡侯。詞壇兼戰壘,俎豆代戈矛。
     閩海家聲遠,韜鈐石畫周。未經荒饉日,已抱稻粱謀。
     化雨千家足,棠陰萬井謳。犁鋤閒壠陌,虎帳肅貔貅。
     島寇艅艎遁,鯨鯢劍甲收。閭閻依豸衮,內地重金甌。
     王命方三錫,褒封下五樓。栢臺茂橋梓,祖德耀箕裘。
     鸞誥恩仍渥,螭頭寵更稠。九霄看曳履,八座待前籌。
     嘉政垂珉石,殊勛賜鬯卣。願隨吳父老,碑口祝千秋。

      送蔡兵使
     吹角來提海上符,爭傳江左有君謨。文章大雅元推漢,天地論兵獨借吳。
     南極重關真虎豹,東方萬幕盡笙竽。書生雅識帷中畫,擬掛扶桑金僕姑。

      其二
     昔年鳴玉共朝班,建節于今江上關。萬里風霜滄海外,千秋詞賦白雲間。
     只看獨坐清天下,況有殊恩向日還。自是君山滿春雨,月明長嘯庾樓閒。
     (筆者按:蔡獻臣於萬曆廿八年任禮部主客司郎中、卅年轉儀制司郎中,至卅二年出任常鎮兵備道;故張以誠授翰林院修撰後,有段時間與蔡獻臣同在朝中,是以有「共朝班」之語。)

      贈蔡虛臺
     中郎詞賦壓中朝,分閫東南虎帳遙。襟帶長江紆重鎮,綱維列岫凜清標。
     門施行馬家傳戟,腰佩銅魚詔賜貂。談笑論兵烽采動,臨風灑酒對金焦。

     典司邦禮寅清重,總領侯藩使相榮。文苑競傳鸚鹉賦,軍容新結鸛鵝營。
     樓前夜月迎軒蓋,江上秋風卷斾旌。早晚建牙專鎖鑰,欲持班管紀勳名。

     --除了張以誠,在明人鄒迪光所著「調象菴稿」卷之十四亦有一詩,題為「贈兵憲蔡公以總憲新銜仍備兵吳會」。按:鄒迪光,字彥吉,號愚谷,江蘇無錫人,萬曆二年進士,官至湖廣提學副使,萬曆十七年罷歸時年僅四十,歸鄉後耗時十餘年於無錫惠山築私人園林「愚公谷」,過著與文士觴詠、優游林下的自適生活,長於詩文與山水畫。雖然「贈兵憲蔡公以總憲新銜仍備兵吳會」詩題中,未明確提到贈詩對象之號或其他資料,但這位「兵憲蔡公」是「以總憲新銜仍備兵吳會」,與蔡獻臣於萬曆卅二年陞常鎮兵備道、卅五年加銜湖廣按察使之履歷相符;且詩中有「常衮臨閩日」,受贈者顯是閩人,故筆者認為此詩係為蔡獻臣而作。鄒迪光之詩如下:

         贈兵憲蔡公以總憲新銜仍備兵吳會
     揆地當巖鎮,掄材必大賢。轅門仍舊闢,豸斧是新遷。
     常衮臨閩日,崔陵蒞楚年。謨猷藏俎豆,文采映山川。
     北闕堯天捧,南樓庾月圓。圖書元凱右,歌咏祭遵先。
     橫槊詞鋒利,臨池筆陣堅。曹劉奉旂鼓,屈宋佐戈鋋。  
     牛耳騷壇握,龍驤幕府騫。文能兼武備,德不廢威權。
     墨吏爭回志,煢黎漸息肩。貔貅屯百萬,禮樂起三千。
     吳會桑麻遍,毘陵雨露偏。鯨鯢驚伏匿,狐鼠怯夤緣。
     授寄干城重,論功保障全。願將笠澤石,紀績比燕然。

(中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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