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復一「籌邊錄」淺釋(中)

19, Dec 2013 17:22

 羅元信

       議漢民有三：
　　一曰防啟釁。設哨之初，專以捍蔽辰、麻、沅、盧州縣（辰州府、麻陽縣、沅州、盧溪縣），其營哨地，惟五寨司土民、筸子司苗民而已。間有客民生理（外省人來此討生活），猶未甚夥也。因五寨、筸子土官，招集流民墾耕，而吾民富而商者、貧而流徙者，環哨插居，漸以成聚。其中有豪猾險健之徒，交結哨官，把持鄉社，既放債以折兵粮矣（放債必高利，故兵借債必窮），又使子弟冒兵而耗不役之餉（豪強使子弟佔兵缺領餉而不服役）；既逼債以致兵窮矣，又唆各兵討餉而發大難之端（教唆欠債兵討餉譟動）。甚至私買熟苗之粮，公行冒領，交通生苗之貨（與生苗買賣交易），外啟窺伺；又或欺凌貧弱，准折妻子（要欠債還不起的人賣妻賣子女），致無告者挺身以殺夷（無路可走而投軍），懷仇者糾苗而釋憾（勾結苗人對債主不利）。凡勾苗內刦，非射利則洩忿，此豪民實開之釁也。合無行撫夷官：閱哨會同參、守，將哨中客民虛名冒兵，盡行汰革。以後放債與兵，不得指准月粮（不准債主要求以兵之月糧抵債）。散餉俱面給兵領，聽自筭還，不許債主投狀領抵（欠債之兵領餉後自去還債，債主不得要求將餉糧等領走抵債）。苗粮（該發給苗人的糧食）一槩禁斷，敢擅買者，照前欵議，究罪沒官。仍嚴禁不許役貧凌弱，武斷一方。凡販賣，俱照舊規，赴該哨來格所（按「偽古文尚書．大禹謨」中有「帝（舜）乃誕敷文德，舞干羽于兩階。七旬，有苗格。」之語。格，謂順服而來降。「來格所」當為明方營哨安排漢人與苗人交易之處所），聽健步（步履矯健，可供傳遞急報、探偵敵情等任務的士兵）稟哨官，通知熟苗，兩平交易，不許擅遣家丁入巢引苗，出外窺探。其交易止許魚塩飲食之需，不許用牛；諸苗刀耕火種，得牛則以供剁欵祀鬼，歃結（歃血結盟以合力侵漢）入寇而已。尤不許用硝磺兵器違禁之物，違者商民健步，俱以接濟（資敵）論。哨官受賄畏狥，不能覺察者究革。內釁既絕，外侮可銷。
　　二曰遏投住。哨民敗群者，已能為害，又有逃避差徭，負罪亡奴，投入熟苗寨，種地分租，因熟苗以通生苗，望為窟穴。久則引生、熟苗出刦，又或幫其寨苗讐殺。如近有木里寨（在五寨司北方卅里）半熟半生之苗，流民投住數十家，因苗寨結讐，為他苗擄去；此曹甘心從夷，乃其自取，而為中行說（西漢宦者，因漢朝諸侯之女嫁予單于，中行說被派為傅，被迫入匈奴而心生怨恨，於是投效單于教以對抗漢朝之策。後世有謂中行說乃史上第一位大漢奸。）於蠻地，則邊境大蟊賊也！合無行參守哨官嚴禁：除以前元（原）有民寨外，不許流民於近苗遠哨地方從新創房居住；不遵者，守哨官騐明燒燬，盡數驅逐。熟苗寨舊民被苗刦殺者，不在失事之限（漢人久住熟苗寨內者遭苗人所殺，明方防區軍官不必負責任）。凡熟苗與苗寨民（漢民），不許縱入內地潛窺虛實。其思漢願回者，聽告守哨官押解本道，發州縣遞回原籍當差；行李貨物，不許官兵侵動，違者依搶奪律問罪。敢新投苗寨者，被擒以謀叛論。仍行辰、麻、沅、盧州縣，行保甲法，將附苗（鄰近苗寨）民村挨門造冊，時相覺察，有久出不歸者，呈官察究。縱容戶口投苗者，事發連坐。遠方流民，從本保甲經過寄宿者，亦要詰問來歷，如係投苗，即扭住送官，毋得窩容奸細出入，自貽焚刦之患。外夷之防既峻，則猾夏（侵擾中國）之禍不作矣。
　　三曰絕勾引。生苗入犯，固由熟苗與投住之民，睥睨肆毒。而臨時又有內地奸民，勾通接濟，或分隊潛入，而會於某處；或先期散伏，而發於某時。其至必有所藏、其饑必有所食，若無勾通接濟，則何以能來？來又何以能久哉？近五寨哨捕獲盧溪客民劉通文、劉通武，搜出兵器飯食，供稱與苗交通，約於溪口送飯。而箭塘營於香爐山下堵苗，陣擒三名，田邦魁、田老四、張回香，皆麻陽民，引苗報讐，刦溪口、長沖等處，殺高參將（據下文「議添募兵築邊墻」所提及，這位參將應是叫「高居仁」。據雍正間「四川通志」卷三十二載，高居仁是江南人，曾在四川官拜游擊）家丁及標兵數人。大抵邊境之禍，熟苗十三（佔十分之三），叛民十六，而生苗纔居一二。勾引不絕，欲遏外賊難矣！本道嚴行各哨關防，報稱：哨地與苗，原無界限，各民手不持刀弩、身不帶禁貨，隘兵攔阻，動稱妄拿平民告害，以致出入莫可究詰（各哨關防回報說漢人百姓通過時沒啥違禁形跡，因此拿他們沒皮條）。不思越度關津，已有禁條（「大明律」卷十五「兵律三．關津」部分有「私越冒度關津」之條文：「凡無文引私度關津者，杖八十。」），況越哨乎？又何必盜形具而後為扞罔（不幹好事）也？訪得青黃不接之時，四外流民，藉口艱食，或云趂口（趁口，討口飯吃）邊哨，或云移粟苗巢，或云投耕某山，或云探親何寨，此皆勾引之別名耳！合無嚴行參守哨官：於官私路逕（徑），分撥防兵，常川（時常不斷）把截；但遇漢民流徙到彼，無論趂口探親等項，盡數阻回，不容越度；敢恃人眾勢強搶過者，放砲發兵，追擒治罪。如有竊入苗界、踪跡可疑者，即便拿住；搜有違禁物品，勾通情由，以奸細論。空身者解道枷號，遞回州縣收管。盤騐員役，論功行賞。若踈縱失防，為別處覺發者，將前經過門隘兵役問罪。勾引盡絕，苗夷茫然不知內地虛實，又惡敢狎入不測之淵哉？
　　議土司有二：
　　一曰覈戍兵。永順（軍民宣慰使司名）兵三百，分隸永安（哨名）、強虎（哨名）。保靖（州軍民宣慰使司）兵三百，分隸洞口（哨名）、筸子（哨名）。領兵舍把、頭目，合鎮溪所、乾州哨，約四十餘名，皆廩於官（吃官糧）者也。無事則荷戈乘障，有警則擐甲先登，方有裨邊圉之用。今則強半子虛，大都恇怯。本道委守備金有聲閱哨，洞口土兵（苗地土司的部隊），點一百名不到；永順兵雖在哨，而縮朒（謂動作遲緩或畏縮不前）不聽調遣。夫縻空名之餉，而餉不用之兵，皆與無兵同；然則調發何為？裹粮何益哉？合無嚴行參、守及二宣慰司（永順軍民宣慰使司、保靖州軍民宣慰使司。在辰州府西北方）：以後委官放土兵餉，俱照哨兵例，察點實在，方許散給；點名不到者，扣銀還官。其隨營土兵，務要選練精壯，嚴守信地。苗寇生發，聽參守哨官號令，分遣堵殺，有功依賞格一例給賞；不用命者，舍把頭目革去廩粮，治以軍法。營哨實增六百人之用，軍容益壯，苗醜寒心矣。
　　（筆者按：一般論述認為舍把、頭目係苗人土官的屬下親信，唯性質與職務仍說法不一。在此蔡復一所指應是在明軍陣營中有領餉帶兵之苗人頭領。據萬曆廿五年「貴州通志」卷十八所載兵防資料，強虎哨有舍把二名、頭目七名，筸子坪哨有舍把二名、頭目六名，洞口哨有舍把二名、頭目五名，永安哨有舍把二名、頭目四名。另據清乾隆二十三年刻本「楚南苗志」卷三所載明代兵防資料，舍把每月有廩銀一兩五錢、頭目每月銀九錢；土兵每名月給魚鹽銀三錢、米四斗五升。）
　　二曰責擔承。永順約束鎮苗，保靖約束筸苗，每歲俱有擔承認結到部（永順軍民宣慰使司與保靖州軍民宣慰使司轄下的苗人土官，需立切結作擔保、管束苗人不犯事。像是若鎮苗擄走漢人，永順的土官就得負責把人質討回來）。營哨原設撫苗防守舍把頭目，月食廩粮，正分北三苗（出「尚書．堯典」，謂使三苗分背中國而遠去），疆以戎索（「左傳」定公四年子魚之語，謂邊境與中國風土迴異所在，治其疆土自當以戎夷之法度。）之意也。今則擔承毫無實效，認結祇屬虛文，就中筸苗猖獗尤甚；歷數冬、春二季入犯，十三鎮苗，而十七筸苗也。夫兩宣慰司受　國恩，世有爵土，生苗皆其部落，命懸掌握，而坐視匪茹（匪茹，出「詩經．小雅．六月」：「玁狁匪茹」。茹，合度之意。匪茹即不安份、作亂之意。），虎兕出柙（見「論語．季氏篇」，「季氏將伐顓臾」章），典守何存？雖在我疆吏，自當勵兵固圉，惟敵是求，不必專倚土酋為緩急。然擔承題奉　明旨，分管義表靖恭（靖恭，出「詩經．小雅．小明」：「靖共爾位」。靖同敬，專一之意。共同恭，謂敬謹從事斯職。），而罔思厥居（不想想自己頭頂誰的天、腳踏誰的地），棄　命廢職，則嫌於欺　君；徼寵靈以保世勿絕，歲額粟粮，既逋貢賦，戎籍豢養，又糜金錢，而隸也不力，以部苗為邊陲憂，則昧於報　德，亦非土司所以凜天威、順鬼神、傳子孫之道也。合無請發憲檄，傳諭二宣慰司：恕其已往誤事之咎，責以將來報　國之忠，將原認擔承苗巢嚴加鈐制，如有侵軼，奉令捕擒，即發兵殲厥首惡，獻俘馘於官，優賞如格。本院還　朝，廉其約束有功、忠力不懈者旌獎之，不如法者戒飭之；其尤甚者，聞諸　上而加賞罰。榮辱既分，趨避必勇，不惟固吾圉，而激勵土司勉為忠義，以保業享名，施恩更厚矣。至五寨、筸子坪二長官司，滑石巡檢司，與營哨錯處，均當奉法竭力。而筸子坪尤有轄四十八苗寨（按：明代之「五寨司」，清代設「鳳凰廳」。在道光四年「鳳凰廳志」卷之一有載：「鳳凰沿邊東北白灣溪、西南至雞公寨止，四十八寨苗獠歸筸子坪長官司管轄。」，惟詳目不得而知）之責。如該管寨苗犯順（生事造亂），合切責土官協同營哨，計擒首惡，追還戶口，有功獎賞。敢有懷奸漏情，陰陽取利，脅詐苦主，提問治罪。譬御馬者銜轡在手，不剛不柔，則四牡之力可盡也。


　　　彙參失事條陳申飭並自劾詳（2991字）
　　為疆場破壞日深，邊民塗炭已極，謹備列僨事（壞事、敗事）之狀，直窮受蠹之原，并自劾撫苗失職，以聽處分事。照得本道去秋受事之初，即兩發告示，布威德以懷夷落；恐哨官苛貪起釁，則有尅賞粮（哨官剋扣該發給苗人的撫賞）之禁矣；恐奸人闌出勾引，則有飭保甲之防矣。而鴞音自若，乃知苗非可空言撫也。官之師旅，實有所缺，於是昧議戎政條欵，俱蒙　兩院批允，本道與兵道力督將吏舉行，而辰州府撫夷官佐之；繼捐俸廩，並動庫銀，煅造鳥銃鉄甲，器械略設，而以賞罰厲其後，庶幾收小愒（愒，歇息。謂稍得喘息平靜）之効。然兩道止持文墨議論而已，練兵守險，則參守哨官事也。詎意柔情易恣、惰氣難程！豈但無鼓舞手足之能，且無發露耳目之畏！本道心苦形痺，口頑聽藐，而疽蝕魚爛之禍，日甚一日！如今年七月起至十月止，共殺死兵一十七名，燒殺死戶口三十二命，擄去男婦二百六十餘名，牛馬五六百隻，燬房屋一二百重，他雜物不計。元元（庶民百姓）何辜？真可痛哭流涕長太息矣（襲用賈誼上漢文帝「治安策」之語）！最可恠（怪）者，一兵不練，火攻不習。委官擬汰老弱（士兵），則多方為丐免，曰：熟知苗路也、在膽不在力也。事逼則驅羊格虎，有并火器委以予苗耳（膽小的兵見了苗人就調頭跑，連火器都扔掉以便逃得快）。尤可恨者，一哨苗入總路（全部的路徑），不過數處，如靖疆（營名）之高羅、油草（高羅、油草塘，屬靖疆營下之炮樓）；永安（哨名）之朱沖口、洛濠、菖蒲塘（朱沖口為舊營區所在，洛濠、菖蒲為炮樓名）；永寧（哨名）之龍鄂、總兵營（龍鄂為小營名、總兵營為炮樓名），其要害人人能言之。而遊巡砲隘（巡邏隊、砲樓、關隘），俱為虛名。苗往來若無人，甚至越哨深入七八十里，本哨兵尚若罔聞，將領不之按；即兩道嚴按，亦寢不報。在事諸將失事之罪，一以國法繩之，無所逃矣！若夫積蠹之原，總由大小將領無安邊境立功名之志，而一以管兵為利媒，愛錢與惜死之心兩合，痼疾勞不可砭。其顯然易見者曰「占兵」（士兵被軍官挪占私用）。去秋本道已條陳　兩院頒禁矣，今訪各哨，私役多者數十名，役於官，則不復問擊刺之事，而戰卒愈少。猶之卒也，何彼袖手而我荷殳（一樣是兵，別人閒閒，我幹嘛要這麼累）？士皆解體，而戰氣愈亡矣！如五寨兵額最縮，在哨不滿百名，而哨官董籌呈詳園頭、吹手、門子、教士等役（前三者為園丁、官員出行隊伍前導之樂手、看門人，但「教士」是何種差役則不詳），共占三十餘。董籌所指，必非自列，其屬參府（筆者按：下文係言「參將」與「守備」，故筆者懷疑「府」當作「守」才對；謂董籌所列這些人是被參將、守備等軍官要走的。）可知也。參將有班軍百五十人，守備有班軍百人，皆兼坐行二粮（明代軍人的軍餉包括月粮與行粮，月粮按月固定發放，行粮則是在派出執行任務時臨時發放，依指派任務難易距離不同而定數額。）；不戰不守，以奉奔走猶不足，而侵及哨兵乎？田單編妻妾行伍之間，彼何人斯（田單連自己的老婆小老婆都要服役，這些守備、參將算什麼東西）？其為蠹一也。占兵未已，又有「賣兵」。健兒多窮兒也，負技力自效，孰肯輸財？亦安所得財。惟不任戰者，其補伍必有恒餽（沒本事當兵打仗而又想補缺當兵者，一定得送錢才能入伍），而哨官居為奇貨，即汰壯而進羸弗恤。而委官欲清之，且若奪乳嬰口，茀然以不肖之心應之矣！其為蠹二也。兵賣閒矣，苗攻哨亦可畏也。況今餉懸指二年後（今年的餉得欠到兩年後才領得到），重以事故革退之不虞（軍官可能因失事被譴革職），則雖賣而其利未慱（把兵缺賣給漢人，未必有利可圖），惟與苗為市，可以饜其惏（貪婪）心。而苗以死保粮，守為世物，其甘而必得之也；一名賂拾餘金以上（苗人願花十幾兩銀子買個兵缺，這是長期飯票），既可德苗，又可肥己，而緩養癰之禍於歲月，是賣兵者轉而賣苗。其為蠹三也。苗豈能終抱餌而止刦哉？有朝受糈、夕行剽者矣！於是卑詞與約，茍完本哨而已；餌於東而刦西，餌於外而刦內，我勿與知，以盧、麻二縣邊民為壑。甚乃戒隘兵勿舉炮（把隘守軍，見苗侵需放銃示警），謂聞炮不赴，責在官而重；失炮不舉，責在烽堠而輕。是賣苗者巧而賣路，其為蠹四也。凡此四蠹，總屬膏肓，而賣苗賣路，尤不治之疾。粮苗千餘，歲銀四千五百兩而贏，豈制餉之初，預派此豢苗之額哉？始濫觴，末江河。計萬曆來，新增者二百名、為金六七百；此外盜氣血、附頸之癭也。其以兵賣苗者，各哨共一百一十餘名，皆以漢名附籍，而以苗身坐寨（佔缺吃糧餉而不在營）；此內盜氣血、附心之痞也。且歷觀數月刦案，越靖疆、洞口，則北中盧溪，越永安、永寧，則南中麻陽；深入七八十里，何所過哨路反獲寂然？苗不犯哨，哨不堵苗，而賣路之證，不既昭昭耳目乎？夫設哨，為內地捍耳。麻陽雖有清水、石羊諸小哨，然第二重門戶也，其兵寡；永安、永寧等，則第一重藩籬也，其兵多。藩籬不守，門戶薄矣！拒敵而傷，猶曰格鬪，哨民被掠，猶曰逼虎穴，若包有魚以及賓（拿別人家的魚來請客），戶進狼而入室，開關延寇，何異黨苗而助之攻哉？且各哨兵募苗在營者，種本犬羊（把漢人以外的民族不當人，雖是種族歧視，但古時候就是這樣。），悲存狐兔，出與苗遇，往往交臂相送，而賣路之禍愈極矣！上下相蒙，以養苗為當然、以養苗而刦為固然、以縱苗過為不得不然！日蝕月爛，兵盡化苗，必無湖北，不至大征不止！至於大征，而費財廢人，各又巨萬計，禍又何可言哉！故今湖北殆不可為矣！非不可為也，愛錢惜死之弁為之蠹也！
　　割癭削痞，驟者必死，惟實其元氣，使氣血歸於益人，而不為彼盜，則如癭痞者，固可以守而坐消。明法制，別賢不肖，以奪其愛錢惜死之心，而四蠹可剔，兵可強矣。竊謂本院宜著令：苗入本哨，與格者有損失，亦薄其罪；縱使（縱放使之）越哨，即以賊侵境內、擄掠人民充軍律治之。厲賣兵賣苗之禁，犯者雖主將無所貸；其現在各官，分別提問戴罪如法。而先年賣粮與苗之余萬鍾、潘弘祖、劉宗舜、濮朝東、王蓋臣，仍批本道提究。使知挾私壞邊計者，雖事在數年前，猶有冷面無情如本道者痛追繩之。庶幾戒貪懦之後車，而今日之癭與痞，猶可守使勿潰，而急理氣血，以待其衰止也。哨務雖多，總不過練兵守險四字。本道原議已悉，特苦參將守哨官不肯實舉。今又議約束，以督其必行：
　　一曰束隊伍以行簡精銳之法。五人為伍，五伍為隊，居而練，出而戰，律以止齊。一人斬級，四人助力，分別同賞；一人被殺擄，四人割耳綑責枷號；一伍有失，隊長連坐；則靜相保，動相救，勇怯相習。其老弱者，伍中恐為累（同伍者怕被拖累），自不肯留，而買閑冗食之弊無所容矣。
　　二曰把苗路以行守要害之法。每哨苗入總路，察明幾處，每處撥兵若干名，五日一換，俱載簿稽察。哨守時時巡閱，失伍者綑責。苗過砲樓不報、遊巡不堵，參將吊（調）簿察提，連簿移解兵道；簿上不註，即係哨官賣閑。
　　三曰立會哨以行申策應之法。在本哨，則某處遊巡兵與某處會；在鄰哨，則某哨遊巡兵與某哨會，俱畫定界限，以辰、酉兩時為節。仍設令箭號旗，辰會一處，箭遞換一處，酉會一處，箭仍歸本處，俱載入苗路簿中。應會不會者，將不到全隊本日口粮扣賞。獨到之兵，另行綑責。如有苗警，隊長拿解，治以軍法。
　　四曰練火攻以行除戎器之法。鳥銃手延請教師練習放打，務在精熟，可以命中。臨陣前衛以挨牌（上窄下寬、可遮全身之盾牌）、旁夾以長鎗刀弩（筆者按：此隊形與戚繼光之「鴛鴦陣」頗似，只是多了銃手在全隊中央，但沒有絆掃敵人下盤之「狼筅」）。每出，將火藥預分數包，一放之後，牌兵鎗刀兵接戰，銃手又可入藥再放。（銃手）仍要懸帶腰刀，以防敵殺。放打不中者，銃手綑責。若銃手被殺，同伍兵連坐。
　　五曰責欺縱以行明賞罰之法。任法生怨，任怨生謗（行事依法不寬貸會招來怨恨，對人之怨恨在所不惜會招來譭謗），誰不知之？而（吾）不敢避者，官守之凜志、民害之痛心也！今各哨失事重矣，參守于哨官，惟恐有傷，并不敢問一卒。苗過總兵營、木星沖，而永寧之目兵不究；苗過朱沖、菖蒲塘，而永安之目兵不究；苗過高羅、油草，而靖疆之目兵不究。官可貓鼠（謂貓鼠同眠，官兵與強盜一夥），而簡書（戒命，此謂軍令）不足畏乎？卒可驕兒，而閭井之荼毒（鄉里百姓受害）不足念乎？知其賣路而姑息之，是一縱也。大小相師（互相仿傚），陽為不覺，以避不戰之罪，是欺也！前高參將（高居仁）訝本道屢批操切，貽書謂：「九邊（謂北方邊境九鎮）各道，與總、副、參、遊同心，故能立功名。」夫邊上掩敗飾功、狥情破法之態，豈本道所能哉？畏官守（當官應盡之職責）故也，痛民害故也。軍法惟賞罰二端耳。今擒馘（活捉或斬首）之賞，陣亡之恤，道府未嘗小恡（同「吝」），而決罰不明；哨官猶可諉諸兩道（各哨主官可交由兵備、分守二道處置），而頭目隊長防兵，斷宜責參、守，嚴繩其失伍而痛治其踈防，無監司（謂分巡道、分守道。此處蔡復一自謂，故僅指分守道）日僕僕向各哨提小兵之理也！設簿稽查之法既立，再有庇狥廻護者，欺縱之罪，守備則兩道參提（奏請治罪），參將聽本院裁處。
　　以上五欵，原是兵法之茶飯（如家常便飯之常識）、將守之耕織，今無一留心下手者，不得不越樽俎代為區畫，而束以必赴。已通行參將、守備，及辰州府撫夷官矣。本道之所得為能為止此，法立而猶玩愒，則當以三尺鞭其後。抑營哨之敗人敗事，亦即發露無遺矣，乃本道瘝官（謂曠職、不職之官）府咎，尤有不得而自掩者（蔡復一自謂亦有責任）。苗不靖而始議兵，湖北撫苗者何官哉（蔡某人也）？古之守令，積其恩信，猶能懷來羌族蠻部，為不侵不叛之臣（指東漢末年傅燮，出任漢陽太守時善於恤民，羌人受其恩化，遂來降附）。而本道撫綏朞年，叛者四起，其咎一也。申飭戎政諸欵，謬謂行之可以改壁壘旌麾之色，而半年於此，將領閣之如弁髦（改革軍政諸條款被擱置若無用之物），邊疆啖之如畫餅。本道還質之如說鈴（鈴之聲小，喻三令五申仍無作用，被人不當回事）。有盟不踐，為欺大矣，而何以責人之欺？其咎二也。臣子之衡功罪者，惟事與言；詢事事廢，考言言浮，誤疆圉而陷生靈，非本道推納之溝中乎？且從來分守催餉外無越思（筆者按：據萬曆十五年本「明會典」卷一二八載，分守湖北道有「兼撫苗夷，提督軍衛有司」之責，但蔡復一於此卻說向來分守道只專司督餉；諒是過去擔任此職者大都不敢對撫苗政策與軍政提出什麼建議、明哲保身少惹閒事），今本道目擊鎮、筸膏肓之病，慨然與兵道許副使約共釐振之。兵道忠勤公正，僇力同心，無人不共推敲，無事不相咨確，而毫無補於勝局。有器於此，一人舉之未勝，助以一人，而重自若，則助者慙（慚）矣！況靜聽輿誦，頗謂本道去歲勒石革鎮、筸常例，嚴杜科歛（勒石謂立碑，以此觀之，蔡復一應有作過一篇「革鎮、筸常例」之碑文），今年又清查苗粮，不許私賣，責選實兵，不許私頂，將領失其壟斷（取利）之望，皆有重足束手之歎。即高參將書與本道，亦云：「水太清則無魚」。其教戒甚切，惜不能從耳。故秋冬諸警營哨，恣苗出入，如履無人。以形襲常之寡患，而綜覈之失策，是藏怒於本道（將領的外快少了，自然怨恨蔡復一），而遷禍於邊民也。本道任法任怨，未見其利，先受其病然，則諸將戰不力，皆本道之咎。而駑驥並驂，驊騮莫展（良馬與劣馬一同拉車，被拖累而無法施展），累許副使自劾（上疏自咎罪責）者，亦本道負之也！
　　（筆者按：依蔡復一之轄地，他在此段所提「兵道許副使」，應指「辰沅兵備道」；查四庫本「湖廣通志」所載此職明末許姓人士，應是「許成器」，字道甫，安徽寧國府人。據錢謙益「初學集」卷五十三「湖廣提刑按察司副使許府君墓誌銘」載，許成器「在沅三年」，乞休後家居三年身故，卒於萬曆四十五年底。算起來他擔任辰沅兵備道的時間約當萬曆四十至四十二年。）
　　語曰：「責人則明，恕己則昬（出「宋史．范純仁傳」，范純仁常告誡戒子弟之語：「人雖至愚，責人則明；雖有聰明，恕己則昏。苟能以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不患不至聖賢地位也。」）。」志曰：「施其所惡，自上而下；施其所愛，自下而上（筆者查不出這段話的出典，或許這是蔡復一的「想當然耳」？）。」若批拫（本義為排斥，此當作責備之意）將領而匿瑕監司，是本道智昏於恕己，而本院法格於行近（執法碰上自己側近者就滯而不行），其誰肯服？伏乞本院，特賜糾參（請您參我一本），重加鐫降，以為失職之戒。目前人心，倍加警惕，疆事或可整頓。仍將本道所列蠹原之說存之，使後有任臣良將，得以考據歎息而經營。本道雖身退，甘之矣！


　　　　　議添募兵築邊墻（2963字）
　　為苗氛甚惡，黔患震鄰，謹陳目前急務，以固邊防事。照得：鎮、筸苗枕川、湖、貴（四川、湖廣、桂州）之交，苗巢中踞而三省外環之。宣德間，總兵蕭綬大征，後再征於成化，又再征於正德，又再征於嘉靖，率未有五十年不用兵者。由嘉靖來，六十餘年矣！苗粮愈繁，漢逆愈夥（吃糧的苗人與勾結苗人的漢民越來越多），兵防愈壞。至今日奸弁懦兵，通夷之民，與苗為一，而其害獨良民受之，其憂獨兩道（蔡復一與兵備道許成器）受之，此膏肓貞疾，未易藥石救也。請先言其病，而後議所以藥之之策。
　　（筆者按，本段「總兵蕭綬大征」之事，據「天下郡國利病書．湖廣備錄下．苗徼」載：「洪熙（明仁宗年號）元年，以都督蕭綬掛印鎮守。宣德（明宣宗年號）六年，鎮筸苗酋龍三、白大蟲、黃老虎、石計聘等，糾結貴州銅仁、平頭諸苗為亂，命都督蕭綬、都御史吳榮率漢、土兵一十二萬討平之。」但明軍一剛離開，苗民又叛，蕭綬等戴罪征討，這次就卯起來幹了；鎮筸苗民給圍困在叢林中九個月，「幾至絕種」的情況下才出來投降，可想見「大征」之慘烈。）
　　自邊墻壞而入犯路多，如四達之衢，而營衛病矣！自范參將仲仁（據康熙「靖州志」卷之五載，范仲仁係由指揮陞鎮筸參將）創無益之哨，以兵粮賣苗，兵力益寡，而四肢病矣！自高參將居仁畏苗如虎，令附哨居民請苗躭保（要住在營哨旁的漢人百姓找苗人擔保自己的安全，可知明軍完全成了廢柴），犬羊益驕，而神氣病矣！自各哨官募苗為兵，仗之賂苗自免，為苗兵者，居則以情相輸（把漢人肥羊的消息、以及明方軍情通知苗寨），戰不以矢相遺，養癰待潰，而腹心病矣！大哨兵不滿三百，信地（防區）長二十里，短亦十餘里，苗無不攻而合，我無不守而分，其不勝一也。苗有苗兵以為外間、有逆民以為內間、有健步以為反間（連明方的斥堠、傳令，也成了苗賊的耳目），而我食粮軍健，反不肯以苗情報我！貿貿然不得要領，其不勝二也。邊民耕種，遠（距）哨五六里，往來不可詰。苗往往深入百里，流剽數日，所至皆有奸細為之造食諜報。而我兵調發數十里赴敵，疲於奔命，其不勝三也。糾劫無報，而不能行健步之罰；入邊無砲，而不能行巡兵之罰；堵切無効，而不能行官目之罰；殺擄數百，席捲以歸，而參守未聞鞭一人、貫一人耳！本道安得人人而執之（憑蔡復一一個人，哪有辦法把這些失職者都抓來修理）？其不勝四也。
　　本各哨之病，無不然者，而莫甚靖疆（營）、清溪、洞口（皆哨名），尤莫甚靖疆。蓋北之乾州（哨），以強虎（哨）為外捍；筸子（哨）以火麻、炮水二小營為外捍；獨清、靖、洞，苗一闌入，則直抵麻陽、盧溪，村寨恣其擄掠。入無重關之閉，出無再截之虞，故禍偏中三哨也。洞口、清溪，尚多山險，其兵壯懦參（強弱混雜），尚可練；山坡曠地，尚可耕以待餉。獨靖疆邊苗皆平原，無可守之險；地狹有主，無可墾之場；兵窮救死不贍，無戰心，屢敗之後無戰氣，故禍尤專中靖疆也。況貴州銅仁有事，水硍、黃栢等山，連兵三月未解，勝敗相當，擄其哨官平溪衛百戶陳湯銘而後贖回；放一被擄婦，斷其手；一被擄民，剮其肉。傳語鎮道（嗆聲）：速撫我。其鴟張如此！聞貴院（貴州巡撫張鶴鳴）頗決意主勦矣。黔兵利，則驅苗入楚，而楚有豕突之憂；黔兵不利，則驕苗並輕楚，而楚有蠭起之患（貴州的戰事打贏苗人，苗人會轉入湖廣作亂；貴州的戰事打輸，湖廣的苗人見狀會附合起釁）。此皆不可諱之禍也，安可漫然不為之計哉？為之計，不過勦、撫、守三者而已。
　　剿之法，一曰大征。縉紳士民，憤苗荼毒者，無不攘臂於犁巢掃穴之舉。夫苗則誠毒矣，葛伯仇餉，殘一童子耳（見「孟子．滕文公下」），今兩年沿邊塗鋒刃者以百計、俘夷巢者以六七百計，淫辱婦女，斬截嬰雛，財畜罄於掠，廬舍罄於焚，田地罄於賣贖，誠得聲其罪而瀦之，膏諸苗以釁鼓，豈不攄生靈之宿憤、振華漢之天聲？而勢固未易言也。大征必合二省（貴州及湖廣）之力，即楚一路必得兵三萬、餉十萬；十萬之餉，安所出哉？次則雕剿，而雕剿亦未易行也。凡雕剿，如迅雷不及掩耳，必先有一枝致死之兵，自為一軍，在貼守（謂部隊有專門守禦地點，不離該處）之外，而後可以獨往獨來，敵不能測，伸縮如意。今摘調之各哨，其眾為烏合，懸令於數日，其機為先泄。無論驅市人（謂市集上拉來湊數未經訓練者），即人人投石超距（擲石、跳遠。此謂士兵皆有經過相當鍛鍊之體能），而苗已知之，有以相待矣；弱則入箐以老我（苗人老弱不能戰者避入叢林，以待明軍師老自退），強則扼險以覆我，豈望其有尺寸之功乎？古之善雕剿，有臨發而兵未知何往者（嘉靖間名將沈希儀雕勦猺民即是如此，保密到家，出兵時自側近僚屬以迄排頭擎旗小兵皆不知行動目標是哪兒，以確保不走漏風聲），今安得此將？即有將，安得兵而用之？故曰：未易行者，此也。
　　至於撫，原與剿合之雙美，離之兩傷。我創以兵而後撫，則避死就生，避害就利，其撫必來，其來必固。今苗蹂疆場如藉（踩踏）稻，所穫不貲，我不能有所芟剪，而曰撫爾勿為寇也；彼犬羊，如蠅之集腥，豺之躭血也，豈肯棄實利而聽甘詞哉？其勢非啗以兵粮數十名（讓幾十個苗人佔兵缺領餉），無所用之矣。啗以兵粮，是賞其往刼而誨其新寇也。醜夷斬刈吾赤子，不能誅，又不耻獻納，此則今將領饒（多）為之，而本道雖死不能從也。故今日言撫，非但將領撫首惡者（將領所提要招撫禍首的建議），為掩耳盜鈴之談，即本道撫餘黨以孤首惡者，亦未免泥羹嚼蠟（泥羹與蠟皆不可食，喻無用空談）之說。何也？兵威不立，則餘黨決不肯帖耳就吾羈縻，而首惡未可孤也。力不能剿，勢不可撫，則坐而待斃乎？惟有料理戰守一法而已。
　　戰守之法，不過本道累詳練兵、守險兩言而已。守險有要著，曰固築邊墻；練兵有急著，曰暫益戰兵（能戰之兵）。邊墻築於孫參將（孫賢，字若愚，嘉靖時麻陽參將），數十年倚為固，其後圮者續修不如法，猶存舊墻之半；至三十三年，盡壞於洪水，而十年之苗患始增劇，則無墻之驗也。使有故墻，苗雖眾，必先挖墻，不能猝入；即入而擄掠，歸止此一路，不能他出，且所掠人畜安能急出？我兵據墻邀擊，彼不能無傷，人口可奪也（可趁機奪回被擄漢民）。先年有堵之墻下獲級（苗人首級）數十者，固其成事也（因有牆堵而成功）。計長寧、盛華（皆哨名）、箭塘（營）不用墻，筸子（哨）強半倚絕厓為城、溪為池，亦不用墻。其宜築墻者，下則由筸子接灣溪、乾州（皆哨名）二十里；上則由洞口（哨）之孤魂塘接靖疆（營）、清溪（哨），至奇梁營三十里。下路可緩，上路三十里，計不過五千丈。舊墻雖盡而跡猶存，今當計一勞永逸。墻址闊四尺，收頂三尺，高九尺，址用三層石，苫蓋以草；墻外取土，因為深壕，壕外栽竹簽棘刺。募民夫，以兵力佐十之二。計每丈費官銀三錢，五千丈用千五百金。往時兵多虛冒，其迯（逃）故扣粮之日，哨官以實私槖；自本道兩年在事，嚴加稽覈，賞功吊（弔）死，制銃造甲，皆有籍（動用經費都有帳目）。計現在辰、沅二庫，所積已千數百金，此例在正餉外可動者，誠用以築邊墻，為小民保障。築完之後，歲於逃扣內別貯五十金為修費，遇小小淋圮，即呈詳動買灰料，而役兵力築之勿壞，此百年之利也。然交夏多雨，非八月不可動工；九月民又收穫，非冬不可併工；非來年二月，不可竣工。苗豈能待哉？從八月始，又為槃瓠（苗民起源神話中之始祖，本是隻金蠶變成的龍狗，立下殺敵大功後變為狗頭人身，娶了公主，所生子女即各姓苗民。下曰「狺吠」，因苗民傳說始祖乃犬也）狺吠之時，邊墻未就，彼突而入，不必滿千即數百人，而我兵無所不分（明軍分散各處），倉卒之間，安能集數百人禦之？且役夫滿野，不遺之禽（擒）乎？彼不利邊墻之立（苗人知道有了邊牆以後就難打劫），時以百苗蹂我，能從事版築乎？欲責本哨兵劄營以護役夫，彼從間道潛入內地，不首尾牽制乎（現有之哨兵不能派出去保護築牆工人，否則苗人會趁隙入侵）？欲築邊墻，其勢不得不暫益戰兵。
　　夫各哨非無兵之患，無戰兵之患也。本道徧閱諸哨，惟強虎哨數十兵，及民寨兵、永安（哨）百兵、王會（哨）七八十兵、筸子之廖家三十兵可戰。驗兵以力，教兵以技，其於戰皆屬第二義；戰之勝，惟有膽耳。哨兵兒戲者多，本道雖汰換，法不能盡汰。募兵雖多壯丁，然皆農民，驅而與苗角，未能無色（無懼色）戰也。苗兵雖敢死，而狐兔情多，不肯致力；惟鎮溪之土兵，王會一帶之仲、獟二家兵，技勇埒苗，而離筸苗六七十里，無姻親，可用。為今計，須精募二百名，統以能將，駐靖疆（營名）為遊兵，左顧清溪（哨），右顧洞口（哨），苗入則直往摶戰為鋒，而各哨助之，誠得一勝，則苗膽自破，兵氣自張矣。修築邊墻，即以此一枝兵及三哨之半出墻架梁，苗必不敢動，墻工可就也。

　　添兵便當添餉，本道反覆籌之，此兵非長設也，不過一歲之計耳。兵備道原有奇兵一營，內打手凱兵共三百名，以備調發，其實如土鷄芻狗，無益于用；然不可驟去，去則為變（作亂）。即各哨兵雖弱，而不敢多汰者，職此之故。參守張良相（在下一篇「酌議四衛兵餉詳」中提到此人時，稱其為「五靖參將張良相」。）云：小則為盜，大則勾苗，是也。本道於奇兵缺二十名，已懸不補，漸漸汰其老弱，附近諸哨亦用此法；俟邊墻成後，即將此增募一枝之兵收入奇兵營，不盡者（奇兵營額滿後所剩者）填補各哨之缺。如此奇兵皆得慣戰之卒，有虎豹在山之勢，而增餉可罷。故曰：不過一歲之計也。計一歲增兵餉當二千金，本院原發助餉餘稅銀二萬兩，貯辰州府庫，分毫未動，竊謂於中動二千金，為募新兵一年之費，尚一萬八千兩，以給鎮、筸營哨額兵四十三年夏、秋工食，亦不為少也。驟費二千金錢，本道非不惜之，然擇害就輕，擇利就重，若不暫設此一枝慣戰之卒，八九月苗必大舉，復有十八寨之禍（據清咸豐四年「興義府志」卷二載，萬曆四十三年，貴州普安州有阿能十八寨土酋三郎叛亂，射死安隆長官司岑峯，後為貴州巡撫張鶴鳴命總兵許齊發兵擒斬之。蔡復一所云當指此事），邊墻決不可成，雖取失事哨官誅之，猶未能益於成敗之數也！此策不用，則當聽將領以兵粮三十名豢苗，可弭旦夕；然十年便為金三千，且其隱憂伏禍，不可勝言矣！本道目擊鎮、筸苗患，過於今之倭、虜；虜隔邊墻，倭隔巨海，而鎮、筸無短垣之蔽；虜防秋，倭防汛，而鎮、筸惟五、六、七三箇月稍緩，其餘無非跳梁之日。計惟暫益戰兵，堅築邊墻。募兵之費，取現發助餉餘稅，不過二千金；邊墻之費，取本道所節省逃扣銀，現在不過千五百金。迯（逃）扣無損於正餉，而餘稅本院破格濟邊者。今邊民塗炭已極，取二千金以為之捍禦，何憚不為哉！邊墻成而兵益練，則制苗有餘矣。且一年內有此精兵二百自為一軍，可以出奇：新任有得良將，相機成功，未必不在此著也。即貴州鎮道雕剿水硍、黃栢山（水硍山在貴州東北方之銅仁、思州、思南、石阡四府交界地帶），從二月至今，所費以數千計，皆思州、銅仁、思南等府搜刮庫藏（為籌軍餉把這些府庫都快掏空），又編發鄉兵，騷動一路，誠憤苗禍之無極，雖費不得已也。黔以苗為腹心患，而上下以全力圖之，故所苦在遭時之詘；楚以苗為肢節患，而辰、沅距省千六七百里，情狀難以紙悉，故所苦在伸志之難。然肢節疽蝕，腹心能晏然已哉？伏乞本院，察本道言非敢欺謬，准於助餉銀內動二千金，為募兵之費，止以一年為限；邊墻工完，即將新兵盡收補奇兵營及各哨兵缺，以省添餉。其邊墻工，仍聽本道委官估計，於辰、沅二庫節省逃扣銀內，動一千五百兩興工修築，嚴加稽覆，不得浮冒以蠹財，亦不得過縮以廢守。度此費尚可量省，所省盡數還官，庶邊防有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