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23日 星期二


明代金門前賢制義略覽--許獬、蔡復一、林釬


05, Aug 2009 16:30



羅元信



       制義,亦被稱為「制藝」或「八股文」、「時文」、「時藝」、「八比文」。明清兩朝,八股文為取士之考試要項,欲得一正途出身者,皆需在此文體中下一番苦功。金門自明迄清,出進士數十人,其間有「會元傳臚」許獬,以制義之妙名動天下,以及殿試一甲第三名之「探花宰相」林釬,其他在二甲名列前茅者尚有蔡懋賢、蔡獻臣、蔡守愚等多人。以如此成績揆之,過去數百年間金門諸前賢投諸於拈經生義之心力,不可謂不多矣;然而如許之多的努力所寫成的制義文章,迄今能流傳下來的卻已屬罕見。以許獬來說,八十年增修版「金門縣志.明著書目」載其有「九九草四卷 存笥稿四卷」,是專收其制義之作,但「遺稿今多散佚、部份藏於家,惟殘缺不全」,這些殘存遺稿目前狀況如何、能否有再度被刊行以供今人觀覽研究的機會,實難言之;另外像筆者曾介紹過的,許獬曾有二百餘篇制義於卒後被刊行,其師李光縉為此書作「許子遜合刻序」一文,是書今亦已不得見。又如蔡獻臣著作中有「仕學稿」一種,係其於成進士之後仍用心揣摩而成的諸篇制義之作,但今日此書亦亡佚,筆者僅能考見除蔡獻臣自為者外他人為此書所作序言而已(關於此書序,筆者將於日後為文中介紹之)。
推究這些制義之作於今難見的原因,一方面是因過去制義之作常被當成是「敲門磚」,原作者在取得功名後便往往不予重視、在纂輯個人詩文集時也往往不特意保留,他若個人著作已然亡佚者更毋庸論矣;另一方面是自清末廢科舉以來,制義不但成為屠龍之技,論者又多認為這是舊時統治者用以消耗文人腦力、箝制思想之工具,故個人所著或多人合集的制義作品書籍,較其他能闡抒作者心靈之詩文集不受見重,也就更少保存下來,欲蒐輯也就更不易了。
  時至今日,對於八股文此道,僅是作為學術文章的論述題目者都不多見、對其進行文理剖析或賞析介紹者更是稀罕。雖然八股這種文體早已失去舊日的光采,但它畢竟是過去士人欲求出仕任官、光耀門楣所必需憑藉的途徑,也可看出作者對儒家經典之理解與申論能力,不當輕蔑視之;再者,這類文章也是地方前賢心血所結晶,在舊時文獻因年久散佚蒐輯不易的今日,彼等與全國菁英在科舉考試中競技所留下的記錄,自當亦在採擷之列。在金門,尤其像許獬,其因八股文功力而取得「會元」榮銜、海內傳誦其文;然而今日在其所遺文集中,卻未有輯入其所作「四書義」或「五經義」之制義文章,與其曾享之「許同安」美名相形之下,不免是一項大缺憾。為補足這方面的文獻,筆者日前於一些舊時刊刻專門蒐輯制義文章的書籍中,找出許獬、蔡復一與林釬三位金門前賢的一些制義作品,以下一一介紹。但在抄出這些作品之前,有一些相關的事情還是得先說明。
  首先,「制義」一詞,原是包含了以「四書」和「五經」章句內容為題目之「四書義」與「五經義」兩種。明代鄉試與會試之第一場考試,都是考「四書義」三道題與「五經義」四道題;如果考生有覺得考題棘手沒把握的話,可以由「四書義」與「五經義」中各減一道題,至少作出五篇制義也可過關。按考試規定:「四書義」每道題至少要作兩百字以上、「五經義」每道題至少要作三百字以上;光按題目數與字數來看,「五經義」在準備上應是比較麻煩。不過,在考試中實際較被注重者,乃是以四書為題之「四書義」,故而八股文亦常被稱為「四書文」;筆者以下介紹的不同來源所輯得的許獬等三人的制義,全是屬於「四書義」,亦可見古人蒐輯出版這類文章專輯時的注重點。又:筆者雖是中文系出身,但並不嫻於儒門學說,對於這些文章內容所及之微言大義,實不敢妄加闡述,於下僅於抄出各篇制義時說明題目來源之四書篇章,以利讀者自行參見經典原文來進行閱讀。再者,制義為科舉考試科目,雖自明初至英宗天順年間尚不甚拘泥於程式,但自憲宗成化年間始,制義越來越講究形式化,一篇之中即包含了破題、承題、起講、入手、起股、中股、後股、束股、大結等部份。筆者以下要抄出的各篇制義皆作於萬曆年間,自然也包含上述結構,本該對這方面有所解說;但筆者雖參考了一些講述八股文格式的參考資料,倉促間欲運用還是難以落實,不敢造次,只能抄錄原文,對其中結構就無法加以分判,是有不足處。
談到金門前賢中的制義高手,自是以會試中居首的許獬為第一人。筆者所能覓得的金門前賢制義文章,在篇數上也是以許獬為最多;這諒必是因其以制義聞名,在卒後不久便有人留意蒐輯出版,以應當時士子之需求。依金門縣志中之許獬傳記所言,他所著制義有五百餘首,惟不知這個數字是否已包含「九九草」與「存笥稿」在內。要之,許獬一生所為制義在五百首以上,殆無疑義;以下筆者所列出已知何處可得者,雖尚不足此數的四分之一,但相信其中都是經過一番精選方留存者,足堪由中得見其一代才子的筆力。
筆者所輯得之許獬制義,主要有兩個來源:其一是明人閔齊華(烏程人,崇禎間以歲貢生任沙河縣知縣)於天啟元年所編印之「九會元集」;另一則是明代著名文學家湯顯祖所輯「湯許二會元制義」一書(此書中除許獬外的另一位湯姓會元,即湯賓尹,安徽宣城人,萬曆二十三年會試第一人,殿試探花,著有「睡菴集」)。據此「湯許二會元制義」書首湯顯祖作於萬曆三十八年庚戌之「湯許二會元制義點閱題詞」一文所述,最初他之所以蒐輯當代鄉、會試居首者的制義作品,是為了提供自己的長子修習此道的典範;湯顯祖並將這些「國朝省、會諸元」的作品定出「正清」、「側清」之目,以示其子這些制義諸作中哪些是「元骨皆清」,最為可貴的「正清」之作、哪些又是稍遜之作。湯顯祖最初所定諸篇制義之目,後來因其長子早夭而亡去。嗣後湯顯祖欲再依前例另定篇目時,他的次子湯大耆提醒他:這些解元、會元們多半都成了當時有頭有臉的人物,被列入「側清」之目的恐怕會不高興。湯顯祖於是一度將這項編目工作放下。後來到了他的第四子湯開遠已屆學習制義之時,向父親請教可取法之作品,湯顯祖於是就年代較近者「因取湯許二公文字數百篇,為指畫以示。湯公止中有行,行而常止。許公行中有止,止而常行。皆所為『正清』者也。不從橫氣來,不從橫襲見;得天高而人深,故法聖而機神。」--按:湯顯祖係隆慶四年成舉人、萬曆十一年成進士,而據這篇「題詞」所言,他在成進士之前的隆慶四年到萬曆十年這十三年之間,所作制義還不滿十篇;在未取得進士功名之前,原該是一個士人最著力於揣摩制義文理的時期,而湯顯祖所作如此之少,可見其對此道原是很不感興趣的。就練習制義寫作的篇數而言,湯顯祖顯然沒有投注太多時間心力;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在耗費如此少功夫的情形下就能考得進士,亦可見出他於此道是很具天才的。在這篇「題詞」中,湯顯祖也對自己在制義一道的本領有自我評估:「予力與機可為錢、王」。筆者按:錢即指錢福,弘治三年會元及狀元;王即王鏊,成化十年應天鄉試解元、成化十一年會元及殿試探花,他被譽為八股文中的杜甫(在明清人言及明代中期的制義高手時,多是將此二人並列推崇為冠首者)。湯顯祖敢拿自己與這兩人相比較,當不是出於過度自信;以湯顯祖在戲曲創作的輝煌成就觀之,他的才力本領是毋庸懷疑的。湯顯祖所輯的許獬制義作品,是一代文學大師的眼光所挑揀選入,皆為精品中之精萃者,可不待言。
  「湯許二會元制義」所收許獬諸篇制義,屬於「二論」(論語)部份有五十一篇、「學庸」(大學、中庸)部份二十一篇、「二孟」(孟子)部份三十九篇,合之共一百一十一篇。「九會元集」所收許獬諸篇制義,在編集時則並無依題目所據經典特意予以區分排列;開頭首列三篇為「會墨」,即許獬參加會試時所作「四書義」三道,以下「稿」之部份則共有五十七篇,合之為六十篇。因此二書所收許獬制義全部篇幅加起來為數不少,筆者在國家圖書館善本書室借閱此二書微卷時,除列印出擬介紹之篇外,其他僅印下目錄部份以作比對。筆者對照兩書目錄結果,題目相同者共有四十七篇,也就是說扣掉這些篇目,此二書加起來還有一百二十四篇。不過,這僅是依目錄來計算得出的數字;以許獬之才力,同一個題目作出一篇以上制義自非難事,因此這些題目重複的制義是否內容亦相同,還得有賴逐篇對照才能得知。在此筆者就偷個懶:如果有一天許獬的制義之作會被纂輯印行,再由編集者去花工夫吧。
  以下筆者所要抄出的許獬制義作品,一共五篇。首先是「九會元集」中所收許獬的三篇「會墨」,第一篇為「畏聖人之言」,此題目係出自「論語.季氏篇」第八章:「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第二篇為「庸德之行 敢盡」,出於「中庸」第十三章所載孔子之語:「庸德之行,庸言之謹;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餘不敢盡。」;此篇題目只標出一段經文之首尾數字而空了中間,係制義出題的方式之一。第三篇為「是心足以王矣」,出於「孟子.梁惠王上篇」第七章,孟子以梁惠王因見將被牽往祭鐘之牛戰慄而感不忍、命人以羊易之的事情,來勸梁惠王應將此恩澤之心及於百姓。這三篇制義是許獬名聞天下之昉始,當然不可不錄。惟「九會元集」此書原係「朱墨套印本」,也就是正文以墨色印刷,書葉上方、行間與文末之評註語則以朱色印刷;因評註語部份顏色較淡,許多字跡已不易辨識,故筆者就僅迻錄正文,原書評註語則略之。
上開三篇外,筆者另抄錄「湯許二會元制義」所收許獬諸篇制義中的第一篇,題目為「君子不重 全」,「全」字表示題目考的是「君子不重」這四字出處的全章經文;此題出於「論語.學而篇」第八章:「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第五篇筆者要抄出的,題目係出於「孟子.萬章下篇」第四章「敢問交際何心也」全章,載孟子對其徒萬章所提有關士人交際之道問題的回答內容。按許獬以此題目所作制義,其實在「九會元集」中亦有複見,之所以挑選這一篇,因其在筆者所知見清代編纂的制義合集中仍有被選入兩次:其一是孫維祺輯評之「明文得」,康熙四十七年刻本(此書尚另收入許獬「禮之用和 全章」一篇,但此篇題目僅複見於「九會元集」,故筆者略之)。另一書則是桐城派古文大師方苞等人於乾隆元年奉聖諭編纂之「欽定四書文」,此書所收明人制義數目,據方苞進呈此書之上奏中言共有四百八十六篇,許獬之制義僅有「敢問交際何心也」這一篇被選入。此篇能歷百餘年後仍兩度被選,應算得上是許獬的代表作。以下就將這五篇制義依序抄出:

畏聖人之言
君子嚴聖訓於心,知所畏者也。甚矣,聖人之言,至言也!君子有心於師聖,而於其言也,詎敢忽諸?且士生千百世之後,而欲希踪千百世之前,則非言無由尋,而非畏無由入。故誦法聖人者,非徒以窮理,亦藉以操心也。吾得之君子焉:君子畏天命矣、畏大人矣!至若聖人視聽明威,不及上帝之有赫,而天命之性與脩道之教,原無精粗。規恢制作,不盡如大人之遭時,而見之實事與托之空言,亦無顯晦。君子曰:聖人往矣!而其緒言未絕,則亙千古而若新。即聖言亦無奇耳,而其奧義無窮,則終身由而不盡。暗室屋漏之事,有人所未及知,而聖人言善言惡,已若揭肺腑而示之早。則對聖言猶對神明也,蓋情偽微曖莫能遁矣,而吾烏得不畏?惠迪從逆之迹,有我所未及為,而聖人言吉言凶,已若嚴斧鉞而待之先。則對聖言猶對蓍龜也,蓋成敗禍福莫能逃矣,而吾烏得不畏?動而觀、靜而玩,何時不披瀝?然茍非澄神凝虛、極其齋以莊焉,不敢妄披瀝也。吾生平所學何學,而可使幾微之成虧乎?擬而言、議而動,何時不修證?然茍非周規折矩,極其符以協焉,不敢妄修證也。吾日用所事何事,而可使毫髮之成爽乎?蓋聖人為覺世而有言,則其言不得不凜;故既以微詞而動之,復以危詞而惕之,而談吐罔非箴銘。君子欲因言而見聖,則其意不得不虔;故既以實心而體之,復以虛心而承之,而旦夕罔非冰競。此一畏也,雖天命大人不竦息於此矣,然非知言如君子,安能有此畏乎?

庸德之行 敢盡
聖人論為道者,力脩其庸而已。夫言德,惟庸道乃寓也!行之而求其足、謹之而斂其餘,斯為不遠人之道乎!中庸意曰:子臣弟友,人道也。世皆恥為庸人,願為聖人,究也,乃至於遠人;至於遠人,而君子之道鮮矣!不知天下隱者有述、怪者有述,而惟庸也為無述,故人皆舍庸而趨異。天下智者可能、賢者可能,而惟庸也不可能,故吾必黜異而脩庸。凡德皆德耳,獨是德也,命之為性,智愚莫不同稟;修之為教,古今在其範圍。蓋庸德寔至德也,而吾烏可不行?凡言皆言耳,獨是言也,矢口即是,夫婦可以共知。含性而談,聖哲更無高論。蓋庸言實至言也,而吾烏可不謹?行之而不足,非不足也,皆起於厭其庸而有玩愒心,又以言之有餘,而益成其不足也。行僅如斯而已乎,奈何云行?吾業已行之矣而不足,敢不勉焉?謹之而有餘,非有餘也,皆起於忽其庸而有恣肆心,又以行之不足,而益成其有餘也。謹僅如斯而已乎,奈何云謹?吾業以謹之矣,而有餘可成盡焉。蓋行雖有時而當謹,然庸以外則宜戒,庸以內則宜勉,勉之始成其為庸,不然,則半途之廢耳。言本無時而可易,故庸以外則宜闕,庸以內亦宜慎;慎之始成其為庸,不然,則尚口之窮耳。蓋無過無不及,方可以言道。無有餘無不足,方可以言體道。君子為道,又何遠人之有?

是心足以王矣
大賢引君以王,而指其足王者,動之也。夫君心,王業之本,患無此心耳,奈何自有而自失乎?孟子引齊王意也,若曰:自昔稱為天下者,為之堂上,非堂上之足以為天下也。心不下堂而自運,則澤不下堂而自周也。吾王以羊易牛,是心何心乎?其王天下之心乎?夫天下雖大,惟心則容;不患不容,第患容之無其端,而王有其端矣。天下雖渙,惟心則合;不患不合,第患合之無其倪,而王有其倪矣。同此好生惡殺耳,豈有在此流行,在彼壅閼者乎?閼非自閼,或有蔽之,而明者自在也。則其明者可通也,而蔽者亦可徹也。同此貪生怖死耳,豈有於彼矜全,於此殘忍者乎?忍非自忍,或有喪之,而存者自若也。則其存者可護也,而喪者亦可復也。吾意四境有呼天向隅之聲,特四境聞之,而王必不聞;不聞而無所感,不可謂此心之無,乃其一感而即通也,適以徵此心之有。試反之赤子乍見之念,當亦同此真體耳。吾意閭閻有艱難疾苦之狀,特閭閻見之,而王必不見;不見而無所觸,是心本有而尚泯於無,及此一觸而即應也。是心自無而即形於有,即擴之先王不忍之政,不過究此分量耳。惟王者能溥汪濊而範圍無外,茍其有所及,無所傷,則範圍天地之氣象,渾涵一掬。惟王者能神變通而曲成不遺,茍其有所全,無所廢,則曲成萬物之規模具在靈襟。誰謂是心也而不足王哉?心而足達於王,則必有為心之寄,而兼覆兼載者,其量宏。臣固喜王心之有是也。王而僅足於心,則必有為王之蠹,而乍發乍止者,其澤眇。臣又恐王心之僅有是也。察識擴充之功,蓋可已哉?

            君子不重  全
論全學有四,其自修密也。蓋養重而存誠,學有本矣。而友勝己則助多,速改過則失少,孰非所以交修此學哉?且世之君子莫不矢口言學,而每患無善學也。我知其故焉:非其記誦不勤、涉獵之不廣也;輕浮累之耳、巧偽雕之耳,否則燕暱之朋驕其志、疵纇之行虧其美耳。欲去其弊,吾以為道莫先治氣矣。氣本動而難制之物,御得其道,可藉以衛神;御失其道,亦反以喪志。故威欲其勿褻也、學欲其勿忘也。則治氣之道,不宜逸其重而使之輕也。又莫先治心矣,心本虛而無繫之物,太一為之君,則有主而寧;多機為之役,則無主而棼。故忠不可使漓也、信不可使雜也。則治心之道,所以返其二而歸之一也。而猶未也。學有去日損、就日益者,其道在取友;友有觀有型,所以為益也,而茍為己之不如,則損矣!可或近與吾願學者,擇其勝己勿喜,臨深以為高,而猶未也。學有求日益、先日損者,其道在改過;過有懲有窒,所以為損也。而及其反而之善,則益矣!可或憚與吾願學者,見則必更,勿因匿瑕以敗瑜。斯則器宇之端凝,既足以堅學問之址,而存誠以培之;其培益厚內實者,自消其外浮。仁賢之夾輔,既足以收切磋之功,而克己以刷之;其刷益精獨勵者,猶賢於眾翌。此全學也。自修至此,密矣!視記誦涉獵之所得,孰多乎?

        敢問交際何心也  一章
    大賢之論交際,不為已甚者也。甚矣!聖人無已甚之行也。通此於交際,而何主於必卻哉?嘗謂:聖賢之轍環列國,無非欲行其道於天下也。故天下而無重道之君,則不宜示以輕;天下而有重道之君,則不宜示以固也。諸侯之交際,其猶有重道之心乎?是可以觀恭矣。交之者為恭,則卻之者為不恭。卻之者為不恭,則卻之以心與卻之以辭者,皆不得以言恭也;皆非中正之道,而聖人所不為者也。蓋聖人之所卻者,必其非道之交而後可也,而交之以道則不可矣;必其非禮之接而後可也,而接之以禮則不可矣。亦必其禦人於國門之外而後可也,而非禦人於國門之外則不可矣。禦人之盜,不待教而誅者也;而移此於諸侯,是已甚之法也。王者之立法,不若是之峻也。諸侯之於民,非其有而取者耳,而名之為真盜,是已甚之論也。君子之立論,不若是之刻也。向使已甚而可為焉,則獵較弊俗也,胡為而亦從?祭器細事也,胡為而亦正?而若桓子、若靈公、若孝公,皆非有為之君相也,又胡為而有行可之仕,有際可公養之仕哉?亦曰:彼其交有道,接以禮,禮均有致恭之心也。我若卻以辭而卻以心,皆非委曲之權也。夫君子之欲行其道於天下,茍非委曲,何以冀一遇哉?故不為已甚者,聖人之行,而孟子願學也。

  在「明文得」收錄的這篇許獬制義文末,有一段評語,應係輯評者孫維祺所作:「孟子題不難凌駕收拾,其高在不傷題氣耳。然板板依他爐灶,殊少生趣。眉目還他,而抑揚疾徐由我。如神龍之渡黑雲,莫測其首尾之所在。」。在「欽定四書文」收錄的這篇許獬之文文末,則附有兩段評語如下:

不於題外自立一意,不於題中提重一句,只將題面牽搭說去,自成一片文字。若績麻之法,根根相續,更不另起一頭者,比之立一意,重一句者,更難也。(小字註:原評。)

所惡於鍾斗之文者,以其老鍊而近俗也。此篇則氣頗清真,平淡中自有變化。特錄之,以示論文宜有灼見,不可偏執一端。

  以上兩段評語,第一段末有註「原評」二字,不知其所謂何意:究竟是指方苞纂輯此書時,將其所據明代刊刻之制義集原書中本有之評語照樣迻錄?或是第一段評語原為方苞所加、第二段出於其他預事者之手,故以此區分之?因缺乏對「欽定四書文」一書義例的研究,筆者只能存而不論了。
  在前開許獬的五篇制義之外,筆者尚由明人評選制義合集中覓得蔡復一之兩篇制義、以及林釬之三篇制義,都是參與會試時所作,下面一一介紹之。
  筆者覓得之兩篇蔡復一所作制義,有兩部明人評選制義合集中都有收錄。其一是筆者前面介紹過的萬曆二十三年會元湯賓尹所評選之「睡庵先生評選歷科鄉會墨卷」一書,但筆者在國家圖書館善本書室所見此書微卷,刊印品質並不精良:例如其中所收蔡復一的第二篇制義「好善優於天下」,為了將全篇文字硬擠在一葉之前後刊完(顯然是為了省紙省成本),此篇結尾部份文字便突被改以較前文更小之字體,且又與一段不知出於何人之手的評語銜接;第一篇「國有道不變塞焉強哉矯」,文末同樣也有接上一段作者不明的評語,若無他書可賴對勘,實是難以將正文與評語區分開來。國家圖書館善本書室所藏此書微卷,書首題名幅有言此係「明末坊刊本」,因此筆者認為這並非湯賓尹自己監督刊印的本子,而是書商依原書複刻之本。雖此書版本體例不佳,畢竟還是有收入蔡復一之制義,以及他人所加評語,故筆者於此記之(又:「睡庵先生評選歷科鄉會墨卷」一書亦收入許獬參加會試所作三篇「會墨」,但一樣也有篇末文字變小和評語與正文糾結不清的情形)。另一來源,同樣是國家圖書館善本書室所藏微卷,係萬曆年間吳芝所編「皇明歷科四書墨卷評選」一書。編書者「吳芝」,在此書卷首留有其署名:「後學延陵吳芝采于父輯」(按明人沈守正「雪堂文集」卷之五中有「許子遜先生全稿序」一文,內中言該序之作係「因吳采于氏刻其制義,遂書胸中所欲言若此」,依此看來,這位「吳芝」還曾刊刻過許獬的文集)。這部「皇明歷科四書墨卷評選」,除了蔡復一之作,還收入林釬的三篇會試所作制義,書中各篇並間有出於湯賓尹、黃汝亨(字貞父,錢塘人,萬曆廿六年進士,著有「寓林集」)、張鼐(號侗初,萬曆三十二年進士,華亭人)等人之評語;吳芝可能是由不同明人所選輯的制義合集中輯取各篇制義及其評語,故有如此情形。
  蔡復一被上開二書選入之制義,在「睡庵先生評選歷科鄉會墨卷」一書的文題之下,有說明作者為「七名蔡復一」,表示蔡復一在會試中名列第七。原本會試所考「四書義」有三道題,但上開二書都只有收錄蔡復一的「國有道不變塞焉強哉矯」與「好善優於天下」這兩篇制義(據「皇明歷科四書墨卷評選」一書中所見,萬曆二十三年的會試還有一道四書義的題目是「子曰:仁者,其言也訒」全章,出處係「論語.顏淵篇」第三章。),不知是因蔡復一在應試時原本就放棄了這一道題、或是他所作的這第三篇文字在評選者眼中不佳,故未選入。蔡復一這兩篇制義,「國有道不變塞焉強哉矯」這個題目,出自「中庸」第十章:「子路問強。子曰:『南方之強與?北方之強與?抑而強與?寬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君子居之;袵金革,死而不厭,北方之強也,而強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強哉矯!中立而不倚,強哉矯!國有道,不變塞焉,強哉矯!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好善優於天下」則見於「孟子.告子下篇」,記載魯國欲使孟子之徒樂正子為政,孟子聞之喜而不寐,其徒公孫丑問是何因?孟子便說明樂正子本身雖無特長,但其為人喜聞善言,可吸引眾多智者前來獻言,魯國可望因而臻治。以下筆者便將此兩篇制義抄出,並於文末附上「睡庵先生評選歷科鄉會墨卷」與「皇明歷科四書墨卷評選」兩書所載明人評語。

國有道不變塞焉強哉矯
君子不易行于世,而強至矣!蓋有道而變塞,亦私所未易克者,故惟不變,然後見君子之強也。嘗謂:士生天地間,所賴維世道,而扶正學,藉令時通而與俗浮沉;德孤而任情變易,漫然不知所主,此夫弱植而碌碌人後者耳,何言強哉?試以君子觀焉:今夫有道之世,士競于華而人騖于顯,薄真修之難以諧眾,則毀方而合污流;厭淡行之難以立尊,輒眩奇而改故業。始抱塞以求通,終因通而變塞,固人情也。而君子不然:紛華靡麗,斷之若遺,澹泊孤貞,守之若素。吾之塞,非為干榮,乃上論唐虞之略,近述三代之謨,而欲于明堂獻之者。今其贊襄日乎?奉素履而服官,言尊先王,事儀古昔,無壞家修矣。吾之塞,非為逢世,乃內葆仁義之真,外排流俗之失,而欲于清朝效之者。今其展布時乎?本潛養而獨行,眾華我樸,眾競我恬,無殊寒素矣。如是而不謂強乎?如是而強不亦矯乎?蓋利害之迭侵,禍福之當前,其變在人者也。在人者,漸靡有形,見定可以無懼,氣激可以不撓,烈士猶得施其奮迅激昂之節。仕路之隱忍,心曲之逢迎,其變在己者也。在己者,綽約易柔,有萌而不及覺,有覺而不及持,雖壯夫無所加其辨別提防之力。茍非依乎中庸,真見性命之正學,則塵情濡染,將以守舊為拙宦,狥俗為通方。或者遵道以行,環視斯世之寡儔,而外眩中疑,反謂變易未必非,固執未必是,乃不變如君子也。精折乎是非之權,而堅持乎波蕩之域,力障乎依阿淟涊之習,而勁豎乎權衡尺度之中。強哉矯乎!詎惟一身,即世道人心,終賴之矣。吾願子為此也。

  湯賓尹之兩段評語:
情詞橫發,是少年盛氣,何名理之沈宿也!
前猶肥藻,後殊流異。

「睡庵先生評選歷科鄉會墨卷」一書於此篇文末所附作者不明之評語:
嗟嗟!自功名路興,而士日卑也。隱終南者視為捷徑,奉纁幣者移文北山(筆者按:南北朝時孔稚珪曾撰「北山移文」,譏刺以隱居博清名以求仕進者。),隱居已非矣,塞于何有?夫時方有道,主張世教者不能明正學以洴人心,而徒使一二志士藉藉為節,此君子所羞也!

            好善優於天下
明好善之裕于治,廣相量也。夫以治之優也,而好善實為之。相天下者,豈不以量哉?孟子示公孫丑,意曰:為政者,與其有高世之才,不若有高世之量。才為人役,己出而己為之;量為才府,我立而人歸之。故古之相天下者,必其能容乎天下者也。子以好善不足治魯,亦未知其優于天下乎?夫天下大矣!一一而責諸我,我一一親焉。親而理,則形勞;親而不理,則又叢脞也。人人而求諸我,我人人應焉。應而得,則神瘁;應而不得,則又怨咨也。敝敝然馳逐之不暇,而優乎哉?惟好善矣。眾善者,以善為善,一謀一猷,出以供世用,而其利小。好善者,以無善為善,群策群力,總以弼化理,而其益弘。天下之治,獨為則不足,共致則有餘。而吾以不自任之心,旁求彥聖,休休愛慕,無引嫌焉。能用人之有餘,而何病己之不足乎?自吐握量開,而謀王斷國,榮慶在宗社矣!天下之善,各出之則有限,兼採之則無方。而吾以寔能容之念,博攬忠良,恢恢引擇,若饑渴焉。收為己之無方,而何病人之不足乎?自推誠度擴,而安人立政,福澤及家邦矣!已有善而好善,則人之善聚之,己而益光。是謂量載其才,而合天下長,經天下治,業自成于運掌。己無善而好善,則以一無用,百有而不竭,是謂量勝其才,而借能于眾,收功于獨,世日登乎綦隆。故強知聞識,人有其名,名立而局于一,不可以相通也。好善者,有通天下而不私之心,而以提衡宇內,胡功不奏?強知聞識,人有其用,用成而限于器,不可以兼受也。好善者,有受天下而無礙之懷,而以總兼萬方,安往不適?然則樂正子而用魯乎,吾為魯喜矣;樂正子而用天下乎,吾為天下喜矣。子小之,何也?

  湯賓尹之評語:
  霞蔚雲興,若恣意而卒不犯手。
「睡庵先生評選歷科鄉會墨卷」一書於此篇文末所附作者不明之評語:
  噫!此萬世相臣之道也。秦誓思斷斷而惡媢嫉,意蓋如此。夫以張魏公(筆者按:宋代張浚,封魏國公。)之忠,而量不恢于用人,遂遜于銘鼎,矧其他哉?尹和靖(宋代尹焞,獲欽宗賜號「和靖處士」。)以至論發之,而竟不悟,惜夫!

  「皇明歷科四書墨卷評選」一書中,除了前引蔡復一的兩篇制義,也收入了萬曆四十四年林釬參與會試時所作的三篇制義;惟此書不像「睡庵先生評選歷科鄉會墨卷」一書有將制義作者在會試中的名次標出,故筆者無法知道林釬在會試中的排名。林釬的三篇制義,第一篇題目為「子曰君子惠而不費 五句」,見於「論語.堯曰篇」第二章:「子張問於孔子曰『如何斯可以從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惡,斯可以從政矣。』子張曰:『何謂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此句以下尚有其他經文,茲略之)」。此道題目所謂「五句」,即「子曰:『君子惠而不費,勞而不怨,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威而不猛。』」這一段話。第二篇題目為「人道敏政地道敏樹」,語見「中庸」第二十章開頭:「哀公問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樹。……』(此句以下尚有其他經文,茲略之)」。第三篇的題目為:「為人臣者懷仁義以事其君  以相接也」,語見「孟子.告子下篇」第四章,宋牼將以交戰不利往說秦楚二王使彼罷兵,途中遇孟子,孟子則認為應以仁義而非利益來說服人主罷兵之事。林釬這三篇「會墨」如下:

子曰君子惠而不費 五句
歷指政之美者,去其疵而已。蓋美不于名于寔,唯去其疵則純矣。五者不備,可尊哉?且為政者,而必脫千古之治局,以自為美,亦無所以美者矣。維從純疵之界一辨之,即有歷用之弊習,可立轉以接帝王之系者。而吾所謂五美,則常衷之君子矣。夫君子不欲使天下于我見甘,于我見苦,謂甘苦兩忘,則美也。然而議予議取,則又甘苦之門也。君子不欲我于天下用縱,于天下用操,謂操縱兩渾,則美也。然而修意修容,則皆操縱之端也。今將去沾沾以避驩虞,易耳。正恐我封而天下復不得潤。夫王者亦云惠鮮,但不聞必損上者。此非天地施生之澤歟?故美不在去惠,而在出之以不費。將事督責以謝憤謗,可耳,正恐我寬而天下更不得息。夫聖世亦有力役,但嘗聞有歌子來者。此非臂指運掉之適歟?故美不在去勞,而在俾之以不怨。將屏嗜欲以希恬淡,可耳,正恐我淡而天下復不得濃。夫帝治亦云從欲,但不聞私自點者。此非堯舜猶病之心歟?故美不在去欲,而在化之以不貪。至于陶鈞之神主泰,而驕者或襲之以為傲,致令人欲以繩束易之。孰知其去帝王之色,而偏留坦蕩之懷者,則泰唯以不驕美也。至于整頓之象用威,而猛者反震之以為厲,致令人欲以柔茹濟之。孰知有存粹穆之精,而即為神明之鎮者。則威固不以猛美也。居恒想皡皡之風遙,而季主多欲,將亟返以清虛。乃今見政平可以渾忘德怨,而王道偏不出于人情。從來想泰和之象遙,而末俗易囂,誰能馴以震讋?乃今見震豫同宅于一心,而化民果不在于聲色。然則言政之美,有外此五者乎?倘使按名而索之,亦有美,亦有不美,但就中襲其迹則均疵,而核其精則並粹。為政者,可以知所尊矣。

湯賓尹之評語:疵不在下五字,惠勞欲泰威五字,正疵也,及入乃見題意,聲亦噌吰。

            人道敏政地道敏樹 
例道之捷機,見舉政需人也。夫人之存,存以道耳。道未有不敏者,觀敏樹之地,而何難舉政哉?今語政而必曰師文武,然未聞文武之先,有授之文武者;豈非文武之政,即文武之人為之也?則後之為人可知也,所為存而舉政可知也。然吾更欲取一機以擬之,使舉之神躍,則曰敏。 吾更須執一理以寔之,使存之精現,則曰道。吾更欲借一敏以證之,使知人道之機捷,則有如地道。夫道者,不倚於形貌,不倚於魄力者也,其謂人之精神湊乎?其謂人之元氣敷乎?比之土膏毓命,其勃動而不自知者,夫人亦有以為政地者此耶?夫道者,又不隔精神,不二於元氣者也,其以人合之為絪縕乎?人調之為倡和乎?比之坤元化醇,其芽蘗而不能遏者,夫政亦有以為樹根者此耶?吾想精言政者,不必曰政,但言人道。何者?方策所留遺,已經千載矣,而按之猶肫肫有生意者,豈非當日之關雎麟趾乎?前人敏於前,而今人不敏於後乎?精言敏者,不必觀之人,但觀之道。何者?師濟之會心,何曾襲典謨哉,而沛之隨亹亹若周官者,夫非當人之脉理心思乎? 以是道而敏於創,不以是道而更敏於因乎?借曰吹之噓之,尚猶此鬯而彼枯,則必政與道有借貸乃可,而從不見一機而發者,倉弘有不發榮之品彙。借曰推之暨之,方始枝附而葉貫,則必道與政屬強注乃可,而從不見氵亟氣而芽者,坤輿有不通至之露生。蓋使地非道,則積塊而已。唯道而膏液,不得鬱而不暢。故敏而為樹,使人非道,則委形而已。唯道而肫懇,不得蘊而不流,故敏而為政。以道言存,存非幻跡,即可通文武至今在之心,而不容諉庸愚於聖哲。以道敏言舉,舉非二候,即立振大平數百禩之觀,而奚事勤寤寐於當年?故公毋迂視人政也,亦第求其道而已矣

為人臣者懷仁義以事其君  以相接也
合証仁義之懷,可以覘國脈矣。夫舉國之脈,盡在相接中,而莫美于仁義,何幸共此懷于一國哉。今夫人之有秉彝也,是其性也,迨習性搆而分,懷則并其才情以就之、復并其倫紀以從之。夫至天秩之倫,受壞于習後之片念,而為人心慮者,亟欲還之性初。甚哉!談士挾策計人之國,而不計人國之心也。夫心即溺于利,亦何不可轉之有?彼其舉國之相接,猶是君臣也、猶是父子兄弟也。自有倫常以來,唯是不後君、不遺親者,共維朝家之分誼;而一倡導之,則孰忘千古幾希之良?自有心知以後,亦唯不容逃、無所解者,同具平旦之是非;而一撥醒之,則孰無雞鳴夜氣之念?今何幸,仁義自有國之王倡也!而為人臣子弟者且若何?今但見仁義合一國之人醒也,而以事君父兄者,其懷又若何?則惟懷此仁義而已矣!彼其仁義之外有利也,烏乎知之?蓋至此外毫無結念,而格天之精誠,可以忘頂踵,稍長之徐行,可以捐千乘矣。即其仁義之中,有未始不利也,亦烏乎計之?蓋至此中略無所較,而滿腔之忠孝,非求鑒諒于君父,舞蹈之友于,不必邀聲于族黨矣。肫哉此懷也!夫君父兄何以至此也?吾不知其君,視其臣、吾不知其父兄,視其子弟;而試想其慇然而酬對者,總共遊于真心往來之內一哉。此懷也,夫臣子弟非必以相告也;觀之臣,而子復然、觀之子,而弟復然。而試思群然而自喻者,並宅于性天莫逆之初。夫性天之維係人也固矣!此三代以來所不能解散之宇宙,而景象以一引而全開。真心之苞孕人也大矣!此堯舜而後所可再造之唐虞,而天機以隱衷而盡剖。計君子之謀人國也,不當如是乎?則亦曰:仁義而已矣。

  黃汝良評語:
  有入真處,不作腐泛語。
  張鼐評語:秦楚之王悅仁義,而秦楚之三軍皆悅仁義,便是以仁義相接他。作于相接處,再添出君父兄來,便粘帶失題理。此作著眼在此,便一氣轉下。

  --在前面介紹的「九會元集」和「湯許二會元制義」之外,筆者尚由大陸北京中國國家圖書館之目錄中,檢得該館所藏數種許獬制義作品集,惟因圖書目錄所載資料有限,僅能知有這些書而無法詳其細目;到底其中所蒐羅的諸篇許獬制義,是否於「九會元集」和「湯許二會元制義」二書中已見,或更有二書所收之外的篇數,現今尚不可知,筆者於此僅能先列其目。中國國家圖書館所藏之許獬制義作品集,有以下數種:
  「許鍾斗稿」一卷,此書係抄本,為清代出版之「名家制義六十一家」六十一卷中的一卷。
  「許子遜稿」一卷,此書係刻本,為明末清初之陳名夏所編「國朝大家制義」四十二卷中的一卷,陳氏石云居刊行。在這個本子之外,中國國家圖書館目錄中尚載有另一製成微縮捲片之「許子遜稿」一卷,亦為「陳氏石云居」所刊行,可能與前書內容相同。
    「許鍾斗稿」一冊,卷數不明,係刻本,為清代俞長城所選評「可儀堂一百二十名家制義」一書中的一部份,清乾隆三年刊行。
  以上所列,至少有三種不同的各家制義合集中可再輯出許獬的制義作品;但其中是否確有「九會元集」和「湯許二會元制義」二書所未收者,只有待一一比對內容才能知道。在「許鍾斗稿」與「許子遜稿」之外,中國國家圖書館目錄中尚載有一部「明文行遠集」,係抄本,作者項記載為「(明)許獬等撰」,惟此書中所收的到底是制義或他種詩文作品,從著錄上還看不出來;然即便「明文行遠集」所收並非制義,至少也可由其中比對是否尚有「叢青軒集」和「許鍾斗文集」二書所未收入的許獬詩文。又:明清兩代所纂輯之時人制義合集,數量本當不少,筆者於台北國家圖書館所見「皇明歷科四書墨卷評選」與「睡庵先生評選歷科鄉會墨卷」,僅是這類合集中的一斑;在大陸北京中國國家圖書館或其他地區圖書館內,應還有更多這類合集的藏本,可由其中再嘗試是否能覓得舊時金門前賢所寫的制義作品。
       例如:筆者曾在明人魏學洢(字子敬,嘉善縣人,他是天啟年間遭魏忠賢陷死的「六君子」之一魏大中的長子,於其父被捕時曾欲上書以己代父而未遂願;魏大中死後不久,魏學洢亦因病而亡,卒年甫三十。)所著「茅簷集」一書卷五找到一篇「五朝文畧序」,這是魏學洢為己選輯的「五朝文畧」一書所作自序(筆者按:五朝,指嘉靖、隆慶、萬曆、泰昌、天啟等五朝)。此序開頭便言「士人習緣之深,孰有深于制義者哉!聚兩京十三省之豪傑,晝夜角逐其內,而謂百世後隻字不得傳,吾不信也。」從魏學洢的開宗明義之言,可知這部「五朝文畧」是專門選輯各家制義之作,而在此序中便有這麼一段話論及許獬:「許敬菴(許孚遠,號敬菴,浙江德清人,嘉靖四十一年進士,終官兵部左侍郎)、鄧定宇(鄧以讚,號定宇,江西新建人,隆慶五年進士,官至吏部右侍郎)諸公,皆淵然邃于理而乏才鋒,人罕習之。才鋒敏玅(妙),許鍾斗一人而已,而淺于理,苦心士不盡服也。」。魏學洢在此序中稱許獬之制義「淺于理」,當不止係其個人之見(筆者曾在「金門藝文訪佚」第三部份介紹過明人沈守正所撰之「許子遜先生全稿序」,序中沈守正亦曾言「辛丑會墨出,余甚不滿其首義、次義,深服三義;服其才而猶疑之,旋亦大賞。」;可見許獬的制義之作,在時人眼中確是有論理不足的缺陷。);不過魏學洢也不得不承認許獬之「才鋒敏玅」,認為他是嘉靖迄天啟百餘年間的頂尖者。從魏學洢的序文,筆者相信「五朝文畧」一書必有收錄許獬制義之作、甚或亦有載入魏學洢對許獬制義之作的評註;可惜筆者於今尚未能發現這部「五朝文畧」是否尚有傳世之本,故無法得知此書到底收錄了許獬多少篇制義,有待進一步訪求。
       在金門地區明清時代前賢於今所遺諸體詩、文作品中,現代的文史工作者對於「制義」這種文體,在過去幾不見有進行介紹和研究、註解的工作,諒係因缺乏最基本的材料以致。筆者謹以此文將蒐羅這類文獻的門徑加以略述,希望能引起更多的文史工作者投注心力,以補足金門舊時文獻研究中在「制義」一門之闕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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